所以，讓趙丞回京城，至少能穩住齊閣老舉兵勤王之舉，可他萬萬沒想到，趙丞直接把人都殺淨了。

東龍大街是什麼地方，“京城第一貴街”，因靠近皇極門，便于官員上朝，幾乎整條街都是權貴，也有皇室宗族。

其中，孝元帝最寵愛的祥雲長公主就在此置宅。

崔白玉默默站了良久。

覺得自己真是天真了，之前，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個為了錢權無惡不作的壞人，今觀之，她居然是這裡最有底線的人。

這和尚也不是個善茬！

玄虛繼續道：“娘娘可記得，祥雲的大女兒齊恬雅年初的時候出嫁。”

“知道，嫁給了江左的封疆大吏，蔣同源。”崔白玉皺眉道，“祥雲長公主沒在京城？”

“不在。”玄虛略一沉思道，“已經派人去打探消息了，不出意外江左會起兵。”

當初兩家商定姻親的時候，崔白玉已經給了江左警告，可蔣同源幾次都視而不見，一心和齊家攀上關系。

兩人在那個時候就想到了蔣同源不安分，隻是國事繁忙實在顧不上來。

不動聲色間，崔白玉目光動一下，啞聲問：“大師早就料到了今日？

玄虛道：“師父圓寂，最後一句便是告知弟子大廈将傾。”

他口中的師父是了然，前朝宰相之子。

當初太祖在珉山清剿前朝餘孽，抓到了宰相海象生的妻子，那時候婦人已是懷胎十月，抓捕過程中了然在驿站降生，太祖念及是襁褓中的嬰兒，便将其交給了相國寺的和尚撫養。

了然在寺廟長大，自小便通經曉義，慈悲濟世，培養了無數優秀的佛家子弟，而在衆多弟子中，還有兩個備受矚目，一個是被譽為武功天下第一的玄德，另一個便是卦不虛發的玄虛，崔白玉心底莫名扯緊，忍不住問道：“大師知道此事，為何沒有早做決定。”

殺了趙丞嗎？

“廟堂之上，奸臣弄權，民不聊生，禍根早已種下，“玄虛默默歎了口氣，“之前，貧僧以為娘娘成功改變了大夏的國運，但還是太天真了。”

說她逆天改命？崔白玉腦子立刻飛快轉動，忽然就停下來，“大師未免也太高看我了。”

玄虛無奈歎氣，“其實貧僧早該料到的，陛下之前的遭遇皆是齊家一手操縱，如今又欺負到你頭，陛下怎會放過他們。”

崔白玉怪笑一聲，微微垂下眼眸，沒再說。

玄虛道：“陛下脾氣不好，凡事還要娘娘多勸幾句，可别再讓陛下成了千古罵名的暴君。”

“你覺得我現在吹枕邊風管事嗎？”崔白玉特意強調了一下，“我連門都出不了。”

這事他哪敢管？

“陛下抓住了祥雲長公主的兒子，事關江左，無論如何都要保住，”玄虛從懷裡拿出一本冊子，“上面是明日斬首的名單，娘娘一定勸勸陛下！”

崔白玉“啧”了一聲，她當然是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可關鍵是她有心無力啊！

她氣憤道：“君心難測，我要是因為多說兩句，也記在這名單上，大師能不能兜底？”

有人愛意藏不住，有人心瞎眼盲，後來覺得不夠還要刺上一刀。玄虛大言不慚道：“........貧僧相信娘娘的能力。”

崔白玉濃密的睫毛微顫，拿着冊子就轉身離開了。

侍女緊随其後。

回到卧房，還亮着燈，趙丞坐在床頭，翻看着櫃子上的書本，聽見腳步聲便擡頭看她。

子時已過，居然還沒睡？崔白玉白天睡覺，晚上撒歡，而趙丞晚上不睡，白天還要出門。

精力是不是過于充沛了？

趙丞合上冊子，問道：“遊記？”

“........”崔白玉送給他一個職業微笑，回頭看來一眼侍女，示意她們都下去。

然後自己走到床前伸手去拿，道：“隻是遊記的封面，是日記本。”寫一些日常的事宜，幹好事才記錄在上面。

趙丞按住冊子，沒讓她搶過去，“對我隻字不提？”

崔白玉道：“你的事都記在腦子裡，而且上面都是公事。”

趙丞不知被什麼戳中，聲音也跟着變低，“可你不記得我的生辰。”

怎麼可能不記得的！崔白玉一直都很想知道他的往事，隻是沉痛的過往，讓她張不開嘴去問。但查了這麼多年，半點消息都沒有，在那場大火之後，他就和人間蒸發了一樣。

趙丞道：“為什麼不說話？”

“我記得。”至于為什麼不給你過，你自己想去，崔白玉不緊不慢脫掉鞋子，然後從他身上翻了一個身躺回自己的位置。

趙丞冷漠俊極的臉，聽到枕邊人頗為快意地笑了一下，神情卻變得越來越複雜。

大約過了一刻鐘時間，崔白玉和衣躺了一會兒，越發沒了睡意，翕動了一下嘴唇，“我想找你要個人。”

趙丞道：“誰？”

人在極度困倦時更容易答應别人的請求，可聽這聲音也不想是要入睡的，難不成還要再等一會兒。

崔白玉偷偷瞄了他一眼，被抓了個正着，沉吟一下，特别放低聲音說：“我想去趟江左。”

“蔣同源要反，你去江左做什麼？”趙丞微眯了一下眼睛，“不準。”

崔白玉眼神漸漸凝住，道：“陛下真打算一直關着我？”

趙丞道：“我上次怎麼跟你說的？”

“給你生個孩子，”崔白玉擡頭，勉強笑一下，“陛下正值少年，風華正茂，為何急着留子嗣？你要是真的急，先納幾個妃子？”

趙丞道：“不納。”

“可我生不了孩子，兩年前，我吃錯了東西，太醫說我不能生育子嗣，”崔白玉動了動身子，“懷了大抵隻能留一個，陛下保大保小？”

趙丞坐起身，“吃錯了東西？太醫怎麼說？”

崔白玉笑了笑，眼神溫柔得幾乎滴出水來，“陛下保大保小？”

趙丞臉色不虞，厲聲道：“來人——”

“！！！”崔白玉當即就領會了趙丞的意圖，趕緊起身捂住了他的嘴，“大半夜的，你是想折騰太醫，還是折騰我？”

趙丞盯着她的眼睛，沒有掙紮，也沒有動。

崔白玉道：“你若不信，明天早再叫人。”

怎會是不信，趙丞隻是更擔心她的身體狀況，拿開了她的手，“怎麼回事？”

“一場意外，”崔白玉緩緩眨了眨眼，“陛下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趙丞臉色陰沉，指尖無意識地收緊，堅決道：“不準去。”

到處惹禍，幫你收拾了，還不開心？崔白玉生出幾分怨念，端詳着他的臉，卻抿嘴淡淡地笑：“為何不準去？陛下又不是不懂事，既然知道後果，為何要一意孤行斬首齊道晟？”

趙丞一身白色的寬松寝衣，衣帶未系，領口敞開，露出結實的胸膛，微微起伏。

男色逼人，崔白玉原本要訓斥的話又咽了下去，“我答應你不會離開........”

話落，趙丞整個人怔了一下，忽然覺得眼前一陣模糊，身上也沒了力氣，是軟筋散。

“崔瑜——”盡管身上已經沒了力氣，但氣勢還是十分冷硬，令人膽寒。

崔白玉兀自笑了一下，再次捂住了他的嘴，表情溫柔又認真，“聽話一點，徐老師不會害你的，我過段時間就回來。”

藥效發作極快，趙丞倒在她的懷裡，緊緊攥着她的手腕不肯松開。

“又不是生離死别，隻是去談判。”崔白玉一點點掰開他的手指，在他的手掌放了一塊玉佩，慢吞吞地下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