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從天而降救他于危難之際的人,她竟也是鬼麼?
片刻前她還像個人一樣在和他說話,所以,那是惡鬼披上了人皮在迷惑人心?
“和這樣的人共事,可真是我等的恥辱!”
“可不是麼,誰知道他到底幹過什麼?不然一個低賤的農家子,怎麼可能成為像我們一樣的天師?”
"天師大人,不,那個人不是我的女兒,我家小安那麼乖,怎麼會笑得那麼詭異?"
“天師大人啊,那鬼物吞下我弟弟後,變成了他的樣子!我該怎麼辦?怎麼辦!!”
“它吃了整個村子的人!怎麼辦?怎麼辦!!!”
“啊啊啊!!!”
“都是因為你——”
越來越多的記憶不受控制地湧出,那是人世的絕望和痛苦,它們原本被掩埋在潮濕冰冷的記憶深處,此刻“砰”地一下炸開。
而屋中的斧鬼也即将進入第二形态。
壯碩如山的身影似霧氣散逸,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幹瘦的人影。巨斧也已化作點點黑芒消散,一把可怖的長刀浮現于人影身前。
阮清甯血色的發絲被這鬼物的鬼氣灼傷,發出“嗤嗤” 之聲,無力地垂落了一地。
幹瘦的惡鬼正欲伸出手,握住自己的武器,也就是在這個瞬間,阮清甯暴起奪刀。
黑色長刀看似普普通通,卻附着了刀鬼之念。手心觸及刀柄的那一刻,一股陰冷又怨毒的意念破開薄薄的皮膚,鑽入她的血肉之中,直擊脆弱不堪的五髒六腑。
七竅之中緩緩流出紅色的冰冷液體,鑽心蝕骨的痛意讓發狂的阮清甯忍不住尖嘯出聲。
可她還是憑着僅剩不多的人的意志死死地忍住了。
不待對面的鬼反應過來,她欺身而上。
細長的刀身泛着幽幽寒光,刀鬼從明如鏡的刀面上看到了自己的雙眸。
而在長刀之外,它對上了另一雙泛着血色的眼睛。
那雙眼毫無溫度。
刀鬼本能地伸出鬼手一抓。
“撲通”一聲,阮清甯手起刀落,惡鬼人頭落地,死不瞑目。
在刀鬼死亡的那一刻,她手中的長刀也一并失去了光澤。越來越多的紅色液體從她身上滲出,無聲地染紅了一身白衣。
對手死亡後,阮清甯再也無法支撐,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不住地喘氣。
這一刻,商洛看到了她胸前的洞口,那裡空蕩蕩的,像是今夜的風随時可以穿透。
他又看了看邊上的惡鬼,此刻它身首分離,死前狠狠地握于手中的,正是一顆不再跳動的心髒。
奇怪,心中明明十分恐懼,可商洛還是一點一點往鬼物那邊靠近。
他看了看于血泊中不住喘息的“人”,對方也在冷冷地看着他。
商洛想,可能下一秒,她就會把他開膛破肚。
他的腳步雖然緩慢,卻始終沒有停下。而不知是人是鬼的那位,也并未對他做什麼。
看着那雙指尖蜷曲發黑的鬼手,商洛咬咬牙,彎腰果斷地掰開了它的手掌。觸碰到死去惡鬼皮膚的那一刻,一陣難言的惡心感立即充斥内心。
他強壓下這股感覺,小心翼翼地用雙手将那顆心髒捧出,過程中絲毫沒有拖泥帶水。
這顆心髒已不再跳動,它沒有溫度,沒有氣味,可在捧起它的那一刻,所有的記憶都變得洶湧澎湃,它們一波波地沖刷着那層最後的障礙,山呼海嘯,勢不可擋。
在對方毫無感情的目光中,商洛輕輕地将這顆心髒放回到了她破碎的胸膛裡。
一陣無聲的沉默後,他被一雙冰冷的手緩緩地抱住。
他輕輕地靠在她的胸前,腦海中萬千思緒崩騰。
“阮清甯!”
他想起了她的名字,想起了與她在阮府中并不愉快的相逢,想起了迷街中虛幻莫測的遭遇,也想起了自己是降妖除魔無數的大魏天師!
激動地喚出她姓名的那一刻,阮清甯動了動。
商洛擡起頭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眼前之人嘴角泛出愉快的笑意,而她手中握着的,正是他鮮活躍動的一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