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阿钰那孩子怎麼樣了?北域之行可還順利?
雖知那孩子自小便沉穩可靠,機敏非常,可明天師(明衡)還是止不住地擔憂。他心中煩悶,手裡握着的古籍怎麼也看不進去。
不知從何時起,這個千瘡百孔的世間除了兇殘的惡鬼外,又開始有另一股邪惡的勢力蠢蠢欲動;世人對它所知甚少,并不了解它何時組建,紮根何處。
它默默潛伏在無止境的鬼禍與人禍的陰影中,無聲無息地向外伸張。
直到大魏境内的不少凡人和天師無故殒命,且個個死狀極為慘烈詭異,對方手段之殘忍甚至遠甚于惡鬼,大魏的天師們才意識到了不對。
明宇大天師震怒不已,果斷下令派人前往調查,卻毫無所獲。
對方就像是忽然從人間蒸發了一樣,尋不到一絲一毫的蹤迹。
霧月之夜,明宇大天師離去後,此事便交由明天師負責。
雖已過花甲之年,可他修為精深,又兼德高望重,自然無人反對。
對方有備而來,時時如一條毒蛇那樣,在暗處窺伺等待時機。明天師活了大半輩子,早已見慣風浪,并不是急躁之人。
兩方于無形之中周旋許久。
對方終是棋差一着,落入下風後,更是一反常态張狂挑釁,選擇在玉京城殘殺報複天師,滿心惡意顯露無疑。
而城内早已布滿天羅地網,隻待雀鳥入局。
不出意外,捉到的不過是幾隻小喽啰,可天師們有的是法子。
最後,入甕的棋子盡皆死亡,衆人得到的所有線索,都指向極北之地。
北域啊!從玉京城過去,得穿過不少被鬼物占據的死地,兇險難測。
上一次去那兒,是多少年前了?
如今恐怕是越發兇險了吧!
在那一瞬間,明天師懷疑,他們苦心得到的答案,會不會隻是一個陷阱?
明钰卻堅定地表示願意前往。
的确,阿钰是公認的當世最強的一品天師,有勇有謀,膽略過人,可謂是此行最好的人選,明天師卻還是有幾分猶豫。
明钰:“師父,哪怕前方是龍潭虎穴,我們也别無選擇,坐以待斃隻會自取滅亡。”
“阿钰一定會平安歸來。”
沉吟良久,明天師點了點頭。
裴無思不在,廣陵城内暫由裴秋然主事。
他想,就舍下這張老臉,給廣陵城去信一封,言之以義,許之以利。如果裴秋然同意讓裴無憂和阿钰一同前往,那就再好不過了!
很快,裴秋然便有了回應。
盡管信中言辭懇切,态度和善,透露出的卻隻有一個意思,那就是拒絕。
明衡天師歎息一聲,盡管心中不悅,卻也明白此事強求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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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緒從記憶中抽離,明天師猛然回神,白紙黑字于眼前躍動,字迹猙獰。他眨了眨眼睛,再定睛細看時,發現并無異常。
歲月無情啊!
在藏書樓頂樓半天了,他本想查閱一些前朝舊事,可怎麼也靜不下心來。
想了想,索性站起身,走到了窗邊。
暮色斜晖中,繁華昌盛的玉京城盡收眼底,可他無心欣賞,隻覺蕭索。
天邊的紅日像吊着一口氣,拼盡全力吐出最後的一口光。這光落在玉京城中,落在了天師府,落在了藏書樓前四四方方的庭院,規整而孱弱。
明天師一步步走下樓梯,感覺自己的腳步又沉重了些許,他停在了藏書樓的廊檐下,看着院中景象,心内莫名湧上一股無力感。
不得不承認,哪怕是天師,也抵不過漫長歲月的摧殘,而黑暗即将來臨。
它藏在荒涼暮色深處沉沉壓下,帶着将所有希望碾死在陰影中的野心,白牆黑瓦山石廟宇阻擋不了分毫,世間的一切包括人心在内,像是即将被碾壓成齑粉。
道童在藏書樓下等待許久,迷迷糊糊中忍不住睡着了,連自家天師大人下樓也未察覺。
明天師歎了一口氣,喚醒他後,将手中的書遞了過去,那孩子懵懵懂懂地接過。他隻有八九歲的年紀,看着白皙可愛,卻不甚靈活。
明天師活了大半輩子,早已千帆閱盡,平素更欣賞敏慧一些的人才,卻還是破例收下了他。
原因十分簡單,無非是起了恻隐之心。孩子的父親本是明天師的一位弟子,數年前殒身于鬼禍,隻餘這一縷血脈孤苦無依地活着。
正要離開此地,檐下忽然響起了一陣沉悶的銅鈴聲。明天師陡然轉身。
“師傅,怎麼了?”童子稚嫩的聲音中充滿了不解。
明天師用嘶啞的聲音說道:“這個銅鈴響了。”
童子驚訝道:“啊,我怎麼沒聽到?”不由多看了兩眼,可今夜無風,銅鈴一動不動,不可能會響。
明天師并沒有回答。
他死死地盯着檐下所挂之物,許是在世上感受到了主人的氣息,這隻沉寂多年的古物竟再次蘇醒,發出枯澀的鈴聲。
時隔多年,畫皮鬼又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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