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林星捧着水杯，垂下眼睫：“爸爸不要我了。”

“為什麼不要你，林叔脾氣是暴躁了點，但不可能不要你。”程羽說。

“因為他覺得我不聽話，”林星擡起頭，“哥哥，你知道爸爸的，他一直這樣，隻要他認定我沒有聽話，不管是不是真的，他就會大發脾氣，用藤條抽我……”

“怎麼，他打你了？”程羽問。

“我躲開了。”林星說。

程羽擰起眉頭：“這麼多年了，他還這樣啊……”

林星點點頭，然後喝水喝完了之後，程羽又給他倒了一杯。

“哥哥，”林星又喝一口水，“謝謝你送我的星星。”

程羽聞言一頓，随後說：“我沒送你星星。”

林星看着程羽，十分确定：“那是你送我的，我知道。”

程羽笑了：“你怎麼确定是我。”

“因為哥哥答應過我。”林星說，“哥哥答應我的事情從未食言，不是嗎？”

“你還記得啊……”程羽陷入回憶，過了一會兒，他看着林星說，“喝完水，找個地方睡覺去吧，你的同學朋友，随便哪個都行。”

林星不可能走的。

“我沒有地方去，我沒有朋友……”

程羽：“……這麼多年，混得連個朋友都沒有了嗎，這麼慘锝嗎？”

“所以，哥哥，我能不能在你這裡住兩天，我真沒地方去了……”林星一進來就默默掃描完了整個房間格局，兩室一廳，不管怎麼說，有空着的卧室，哥哥總不能說沒地方住吧。就算是隻有一室一廳，他也可以打地鋪住下。

沉默。

令林星緊張的沉默。

“次卧，自己鋪床。”程羽出聲。

林星同學如願住進了程羽的隔壁房間，他無法形容現在的心情，隻覺得這是四年來他最幸福的時刻。他有好多好多的話要跟程羽講，但是程羽打着哈欠讓他滾去睡覺。

他隻好去睡覺，但是睡不着，他抱着被子，眼睛亮的像是黑夜裡捕食的野獸。興奮，顫抖，睡不着覺。

他下床，靜悄悄打開門，看見他哥的卧室門縫隙下有微弱的光。林星站在程羽卧室門前，想敲門但是又沒敲得下去，他踟蹰不前，過了一會兒，程羽卧室的燈熄了，裡面很安靜。

又過了一會兒，林星鬼差神使推開了程羽的卧室門走了進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隻是想确定程羽真的回來了，真的在，切切實實就在他隔壁存在着。

“林小星，你大半夜站我床頭，是想吓死我嗎。”程羽幽幽地問他。

有微弱的月光，或者是一些城市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來，程羽支撐起上半身，看着在散碎的夜光裡一動不動的林星，就覺得好無可奈何。

程羽歎了口氣，胡亂揉搓了下自己的臉：“你到底要幹嘛？”

“哥，我想問你個問題。”

“問。”

“你還會再走嗎？”

“會。”

林星低下頭，黑暗裡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是程羽覺得林星身上有股難以言喻的失落感，還有一些别的什麼情緒，很強烈，在黑夜裡湧動，他說不上來，可能是因為沒光，他看不清楚。

“那哥哥什麼時候走，能告訴我嗎？”林星又問。

“我不知道，”程羽半靠在床頭，“大半夜的這麼多問題，你明天不上學了嗎？”

“最後一個問題。”林星往前走了兩步，微微彎腰，注視着半躺在床上的程羽，“哥哥是為我回來的嗎？”

“想得美，我是因為有事。”

“什麼事情？”林星緊追不舍。

“大人的事，你小孩别管。”程羽坐直，拿出當哥哥的威嚴，“趕緊去睡覺。”

“哦。”

林星慢吞吞走到門口，停下，又回頭：“哥，不管你因為什麼原因回來，我都很高興。”頓了頓，林星又說：“你能回來就好，其他的不重要。”

林星帶上門，卧室裡恢複安靜。

程羽盯着卧室牆壁上一塊跳動的光斑，心想，不重要嗎？如果不重要，四年前他為什麼要走？如果不重要，他為什麼回來也不敢見林星？

那些不願意回想的記憶總是在深夜擊潰他，以至于他連林星都沒有勇氣見。

——

早上六點，林星準時睜眼，他在恍惚了幾秒鐘後，一個彈跳從床上跳下來，直奔程羽的卧室，推門，跑到床前，一氣呵成。

而程羽，不在。

林星表情空白一瞬，接着他朝門口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