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勇巋然不動，站在凳子上，像個巨人似的，接着放。

“沒了彩禮就算了，可現在讓她買個房子她都不肯買。媽，你這個女兒就是白養了，一點都沒給老程家回報！虧她回來我對她那麼好！”

“你别生氣了。”程姥姥的聲音從錄音裡傳出來，“讓我說，你們不如直接跟美麗借錢買房子。”

“借錢？”程有福弱弱地說，“我們還不起啊！”

王春梅也在旁邊附和：“是啊，媽，我們哪裡還得起。媽，你還得給我們想想辦法。”

這段錄音裡放的時候，屋子裡已經雞飛狗跳了，王春梅啪啪地打程小勇，說他被鬼附身了，才整了這麼一段東西來害全家人。

“嫂子，你别打他，讓他放。”程美麗坐着，神色淡淡，“我要聽。”

錄音裡的聲音繼續流淌出來，這次是程姥姥的，她的聲音帶着不清楚的沙沙聲。

“你們管她借錢，她肯定會借給你們的。至于借了還不了，她是你們的親妹妹，你們還不了，難道她還能去告你不成嗎……放心吧，美麗心軟，她幹不出這樣的事情……”

錄音結束，程小勇從凳子上蹦了下來。王春梅一把抓住程小勇的衣領子，罵他：“你這個傻蛋，你知不知道媽都是為了你，都是為了你啊！”

“我不需要！我有自己的事業，我靠自己的事業一樣能買得起房子！”程小勇大聲反駁王春梅。

程姥姥和程有福已經站起來，圍在程美麗身邊。程姥姥抓着程美麗的手：“美麗，美麗啊，你聽媽說……”

程有福也肉眼可見地緊張起來，他不停地搓手，似乎終于意識到到嘴的肥肉要沒了。

包廂裡已經亂成了一鍋粥，程美麗看上去卻異常的平靜，她沒有哭沒有吼，隻是平靜地站起來，平靜地對衆人說：“我該走了。”

然後，她轉身，出了包廂。

程羽追出去，程小勇從王春梅的追打下逃了出來，他追上了程羽，程羽看着他，不解：“你追我幹什麼，你們家都亂成一鍋粥了。”

“表弟，你不用謝我。”程小勇嘴上說着不用謝，但是臉上分明一副“快來誇誇我，快來誇誇我，我是不是個天才”的表情，他繼續說，“不用謝我給了姑姑最難忘的一個生日。我保證，她以後再也不會相信我爸媽和我姥姥的鬼話了。”

程羽望了一眼程美麗冷靜到不對勁的背影：“……我真是謝謝你了。”說完，程羽去追程美麗了。

“不用謝啊！”程小勇在後面喊，“看在我幫你的份上，有空叫着弟弟一塊讨論讨論怎麼運營自媒體啊！”

“運營自媒體”，這是他今天剛學的詞，一定要用上，但是程羽已經跑遠了。

程美麗回家後，不同于上次的哇哇大哭，這次她異常的冷靜異常的沉默，從飯店回來，她一句話都沒有說，确切地說，她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就那麼坐在沙發上，像個沉默的雕塑。

“程美麗，”程羽看不下去了，“你要是難受，你就哭出來吧。”

程美麗擡手，擺了擺，示意他不要說話。于是程羽隻好坐在程美麗身邊，陪着程美麗，從天亮坐到天黑，從天黑坐到深夜。

然後，又天亮了。程羽是從沙發上醒來的，他醒來的時候，身上蓋着毯子，客廳裡卻沒有人，程羽馬上掀開毯子，大喊：“程美麗！”

他不敢想象，脆弱的程美麗會做出什麼事情來，萬一要是想不開呢?

“哎，來了！”程美麗從卧室走了出來，她穿了一件白底大玫瑰花的連衣裙，黑色的波浪卷發垂在肩旁，玫瑰紅的唇色明豔張揚。

程羽瞪大眼睛頓住腳步。

程美麗拎着裙擺在他面前轉了個圈。

“看看我這個裙子，昨晚半夜下單，今天上午就送過來了，好不好看？”

程羽有些恍惚地點頭：“好看。”說完，程羽又不放心地問：“程美麗，你沒事吧？”

“你放心，我沒事。”程美麗瞧見程羽擔憂的神情，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不過你媽我啊，想了一晚上，已經想明白了，你姥呢，就是不愛我。不過沒關系，不愛就不愛。我承認我一直希望她愛我，但是現在我已經完全明白了，她不會愛我，隻會把程有福那個懶蛋當寶貝，我也不強求了。我不會因為過去的事情困住自己一輩子。”程美麗欣賞着新買的裙子，摸着上面肆意開放的玫瑰花，她頓了頓說：“我決定回京市打拼事業，我那個養生館也該回去看看了。”

程羽點點頭，還有些恍惚：“打拼事業好，打拼事業好啊。”

程美麗：“對了，你跟媽媽一起回去吧。這破陵南，小縣城，也沒什麼值得留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