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從單閻的眼角滑落至他挺立的鼻梁,如同一隻無家可歸的家獸。
鬓邊垂落的那一縷發絲讓他看上去更是滄桑。
他拖着疲憊的身軀,上前想要抱住付媛,可還是被她躲開。
眼淚直直墜入地面,讓付媛想起從前的那場大雨。
大雨滂沱,單閻渾身濕漉漉的,隻擎着猩紅的眼看她,手上的血與雨水彙成涓流,觸目驚心。
付媛同樣的有些退縮,可她知道,這次放棄,或許再沒有勇氣提出和離。
但單閻的話的确觸動了她。
成婚以來,他千依百順,從未忤逆過她。
他隻是執拗地想要将她占據,才恍然失言。
付媛的心裡開始不停地為單閻找借口。
可一旦想到話本,卻又開始動搖。
她微微弓着背,像是想要躲進外殼裡,可她無處可藏。
“可…你答應過我的。”
她内心煎熬地掙紮着,聲音也開始顫抖。
單閻看得出她肩上細微的震顫,沒急着應答,反而上手攙扶,攥着她的手肘,“夫人沒事吧…”
“一宿沒合眼?”
付媛因他松開的手,順利拿到了和離書,可心裡卻沒有一絲歡喜。
她并未掙紮着将單閻推開,隻是由着他替自己捋垂落在臉上的發絲,用溫潤的手掌撫摸她的臉。
她怔怔地看着單閻,一語未發。
單閻又接着問:“夫人可是病了?可找大夫瞧過?”
付媛搖搖頭,隻是垂下眼看他抓着自己的手肘。
男人順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正悻悻然縮回,又被付媛攥緊。
紅彤彤的眼眶依舊無法掩蓋他的欣喜若狂,他期待地看着付媛,反手又抓着付媛的手,将她的手緊緊握住,拇指在她手背上摩挲。
“…”付媛失笑,又扯扯嘴角,“單閻。”
單閻的心此刻仿佛從雲霄直墜落地,摔得他疼痛不已。
她沒有原諒他。
更沒有心軟。
“食言可不是堂堂三品漕司大人該做的事。”
彼時,單閻感覺自己的靈魂像是被抽離開,虛無缥缈的在兩人之間徘徊。
腳步虛浮到他快要站不穩。
對她而言,他不再是“夫君”。
也不再是她的“竹馬”。
而是“漕司大人”。
她不要他了。
他幾乎是用盡最後一口氣,将付媛手裡的信奪走,有氣無力地應她:
“為夫不會食言。”
“和離可以——”他頓了頓,“隻是得到閻王爺面前再離。”
付媛不解地看向他,卻隻得到他一句:“這是單漕司的意思。”
“…”她知道,他是最曉得如何利用自己的話來反攻她的。
從前是,現在也是。
他的意味很明顯。
他要告訴付媛,無論是青梅還是夫君,亦或是單漕司,他都不會放手。
“王母娘娘來了都沒用。”付媛又将那和離書從單閻的手裡抽走,腦子卻忍不住要想方才單閻說的話,嘴角更是不争氣地揚了揚。
單閻看到了那一抹笑,稍稍側了側腦袋,忐忑不安地試探:“夫人剛剛,笑了。”
付媛壓下嘴角,冷漠地看向别處,又将單閻推遠,“沒有,不是要點卯嗎?還不去?”
他看了眼付媛手裡那封和離書,心裡又是一陣張皇失措,卻沒了當初那種頹廢無力的感覺。他點頭應是,這便負手離開院子。
繃着一張冷漠的臉目送單閻離開,付媛才像是沒了主心骨的泥人癱軟在石桌前。她趴在冰冷的石桌上,由着那陣寒意侵襲她的臉頰,目光卻一直定定地看着手裡的和離書。
糾結許久,她才下定了決心打開那封和離書。
正如她從前見到的那樣,是單閻之前便寫好的和離書。
可他分明不想離。
付媛不明白,若是他不想離,又何必當真寫好這麼一封和離書。
要隻是用于威脅她,他完全可以上下嘴皮子一動便是。
徹夜未眠,付媛的腦袋像是一團漿糊。
她完全沒辦法再冷靜下來思考,即便是匍匐在寒冰似的石桌上也沒能讓她鎮靜。
她該歇息了。
再醒來,付媛轉側,卻聽見了男人的嘶聲。
她猛地坐起,借着燭光看向身側的單閻。
他并未與她同睡一張被,隻是又重新拿了張薄被來披在腹上。
“你......”或許是因起床氣,又或者是受驚過度,付媛的眼裡滿是厭惡。
她下意識地将他往外推,卻聽他呼吸聲更是沉重。
彼時付媛才發覺,單閻赤/.裸着上半身,腰腹處裹了一層厚厚的棉布。
即便如此,血迹仍然從布條中滲出。
付媛驚愕地将他拉回,蹙着眉緊張地問:“這是怎麼了?”
方一對視,付媛便又注意到他高聳的顴骨上一片猩紅。
“你......”即使知道這些明顯是打鬥的痕迹,可付媛卻依舊不敢相信,“夫君從來不會與人打鬥,今個兒這是怎麼了?”
“沒事,”單閻将付媛輕撫他腰腹的手拉起,艱難地挪了挪身子,又道:“不打緊。”
“夫人...”他緊握付媛的手,艱難地抽着氣。
付媛急出了眼淚,趕忙勸道:“都傷成這樣了,就别說話了。”
單閻嘴裡說着“不打緊”,鼻息卻愈加沉重。
“再說話,今晚我可去跟娘睡了。”付媛知道勸不動他,便改成威脅他。
焉知外人皆認為威武堂堂的漕司大人,竟會為了與夫人同床而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