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了一些酒在自己的玻璃杯裡,然後把酒瓶遞還給對方,這下動作倒是規規矩矩的。
他輕輕晃動着酒杯,抿了一口,微微眯了眯眼眸,原來她喜歡這個味道。
祝南星看見黎明一臉享用的樣子,心跳得更快了,到底享受的是什麼啊?!!腦子裡的廢料快走快走!!
她不由自主晃了晃腦袋,看見對方朝她投過來一個疑問的眼神,擺正姿勢乖巧地坐好了。
但她還是忍不住偷瞄黎明,經過和陸嘉一的談話之後,她也很想知道自己在和黎明的相處中到底在害怕什麼?
當再次收到對方疑問的信号的時候,她終于不敢随意亂瞟了,認認真真開始聽大家說話閑聊。
亞瑟在和賀新抱怨這裡沒有皮埃蒙特,賀新一臉嚣張地教訓他愛喝喝,不喝滾,于是亞瑟老老實實選了瓶不知道産自哪裡的紅酒,稍微熱了一下,還去櫃台又拿了一些香料、杏仁和葡萄幹,一副很會享受生活的做派。
陸嘉一身旁是楊景碩,一個專門研究語言的學者。他可能也是喝酒上頭了,此時已然陷入了一種迷迷瞪瞪的意識狀态,正在向陸嘉一論述嵌入語言語法中黑白魔法的無味論調,講到後來開始抱怨學術界,說愚蠢的學術界甯願讓一種語言消亡也不願意保存它。
祝南星在聽他們說話的這段時間,已經知道了大概有三四種語言體系的滅絕。
“你能理解嗎?生态系統如果發生物種的滅絕,那影響會多麼巨大,有那麼多國家願意出人出力去保護一種生物,但是沒人願意保護語言,有将近九成的語言可能會在我短短的一生中滅絕,這難道不令人震撼,不讓人痛惜嗎?”楊景碩開始眼含淚光,大抵是說到了心聲。
“可是沒有人在乎。”他又喃喃自語道。
艾娃聽到了他的話,雖然她是一個海洋生态學家,但也對楊景碩的話表示了認同:“我們極力保護瀕危物種,但确實忽略了一些同等重要的東西。”
楊景碩聞言激動地擡頭看向對方,仿佛看到了知己。
艾娃還是淺淺笑着,有種浮雲波千斤的淡然,她的眼睛很幹淨透澈,注視人的時候總讓人有種洗滌心靈的奇妙感覺。
氣氛突然安靜下來。
“住在這裡會讓人感覺像住在無人島上一樣,但是我很喜歡這裡,在這裡遇見任何人仿佛都很理所當然,有時候我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和一群看起來很特立獨行的人一起走,就算隻是簡單的步行。“
“事實上,我的人生中大多數第一次,都是少數派的那一方,我很少成為多數派。”
老人的聲音像深山古寺的銅鐘,渾厚低沉,每一聲都好像裹挾着風雨的回響,震顫着在座者的心弦。
“現在可能是南極洲的黃金時代,大家來這裡就是為了團結協作,為了全人類探索未知,解答疑惑。我想象不到世界上還有哪個地方可以做到這一點。”他繼續說着,歎了口氣,“現在還有國家為了利益和土地互相用炮火轟擊對方,可憐住在那裡的人民。”
“如果某一天,人類找到辦法開采南極洲存儲的富饒的資源,那麼地球上最後一片淨土也将不複存在。”
“希望那一天能夠晚點到來,我從不寄希望于人性,人性從來都是不可靠的。”
白晔的低語帶着冷靜的論調,像是個充滿智慧的哲人,又像個隐世的深山老人,字字如礁石般沉穩。
大家也被白爺爺的話語觸動了,久久沒有說話。
沒想到最先開口的是最不着調的賀新,“我剛開始來到南極洲,初心是為了冒險,我喜歡刺.激的活動,來到這之後卻被它深深迷住了,雖然我知道,我永遠不會把這個地方稱作家。”
亞曆山大聞言深深看了賀新一眼。
“但是我卻和這個地方建立起一種親切感。我想,在這裡交到的朋友,在這裡所獲得的回憶,都會伴随我一生。如果我離開,我一定會想念這裡,但不知道會不會有一天,我還會再次回到這裡。”
“也許在我老得下不了床的時候,我會喊一輛直升飛機過來接我呢~~”賀新說着說着又開始不着調,朝亞曆山大抛了個媚眼。
亞曆山大聽得認真,沒接收到這個媚眼,但是賀新最後那句話指示性太強,他意識到不對勁後擡起頭,賀新又朝他補了一個。
于是氣氛又開始變得輕松起來,大家互相讓别人嘗自己的酒,亞瑟甚至還開始混搭,不知道他的調酒水平怎麼樣,反正祝南星不敢輕易嘗試,而黎明很不榮幸成為了亞瑟的眼中靶,被迫喝下了他親自調配的酒。
祝南星看着黎明眉間擰了一道褶皺,有點想把它撫平,在桌面下磨了磨自己的手指尖。
黎明喝下那一杯“佳釀”之後,看起來還像是沒事人一樣,祝南星暗暗咂舌,真是好酒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