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亦站了很久,虞老爺子才堪堪的望過來,盯了一會,渾濁的眼似乎在考量着,審視着,最後才慢悠悠的說着話:“你和小虞是在九歲那年認識的吧。”
無厘頭的一句開場,茶室裡很安靜,白子落入棋盤的一聲清脆似被放大了無數倍,在甯亦腦袋裡回響。
興師問罪嗎?甯亦眼皮子一跳,臉上一點緊張都沒表現出來,不卑不亢。
從在踏入民政局的那一秒,所有可以能發生的事情,甯亦通通都預料過,虞老爺子的“刁難”,又或者是其他,受不受的了,他都不在意。親生兒子的以死相逼都沒有讓他回心轉意放棄ao天作之合的想法,甯亦想,自己總該要吃點苦頭的。
點着頭,甯亦鎮定道:“是的。”
“可小虞是alpha。”虞老爺子和緩道。
沒多大的情緒,就像是一句随口的問候。
ao是虞老爺子一直以來所堅持的,beta他沒明确拒絕,但甯亦知道,beta一定不在選項裡。
牙齒咬住口腔内壁的一小塊,甯亦突然蹙了下眉,破了道口子。
也不是一問一答,在說完這句話後,虞老爺子也不說話了,手在棋盒裡摸索,凸出的血管被薄薄的皮膚包裹住,蒼老、衰弱。
甯亦站的不是很近,望不到那盤棋到底有多精彩,盡職盡力的當個被晾着的無關人士。
心中默念了十次的alpha。
甯亦道:“alpha不一定要和omega在一起,至少不唯一。”
虞老爺子沒說話,專心緻志的繼續下着棋。盤上的局勢似乎已經進入了厮殺的局面,手懸在半空,遲疑不決,要落不落。
甯亦低着頭,人各有各的念頭,按道理來說,他不該如此的和虞汀白的爺爺這樣說話,隻是。
“而且,您年輕的時候也不喜歡omega。”
圈子裡除了紙醉金迷外,那些引人好奇的秘密和傳聞更是被人挖掘的淋漓盡緻,嚼碎了一遍又一遍,時不時還冷飯重炒,總歸有人會不知道。
幾十多年前的事情,說虞老爺子對結婚生子這一人生追求并不熱衷,也對omega提不起興趣,可虞父并不管這些,挑挑揀揀的選出了個信息素匹配度最高的,也不管人同不同意,就立即定好了婚禮時間。
據說婚禮之前,兩個人連面都沒見過。
似乎是個陌生人也沒關系,沒有感情基礎也沒關系,隻要信息素匹配度夠高,一切都是其次。
晚輩對長輩說這些話是冒犯,虞老爺子卻并沒有感覺到一絲的不悅,他的年紀就擺在了這裡。
虞老爺子:“不喜歡不代表不能。”
有一個例子出現,那麼接踵而來的就是無休止的重複。
甯亦站着,茶室裡的溫度不算太高,也不太低,但還有種陰冷順着後背向上湧去,纏繞在脖頸間,無法掙脫。
他認真道:“他會不高興,會難過。”
身份的巨大落差,使得這句話在空氣中搖擺不定。
小孩子總會将不快樂,不高興擺在現實的答案上,天真的有些可笑。
虞潇聞不為所動:“總有一些要比快樂要重要的多的多得多,錢,生命,還有其他。”
甯亦張了張口,緊閉的門适當的開了一條縫,帶甯亦來的西裝男人走了進來,手裡拿着個牛皮袋。
他直直的向甯亦走過來,手微微擡起,是個很明顯的交接姿态。
牛皮袋并不重,甚至過于的輕,甯亦用手一捏,有些硬,似乎,是個u盤。
虞老爺子不在說話,隻是擺了擺手,甯亦被帶了出去。
回去後,甯亦才發覺自己的鞋被化開的水給完全的打濕。他沒管,将牛皮袋打開,裡面是u盤和幾張照片。
是虞汀白。
慘白的臉,他在喘息,半張臉都是血。他仰着頭望着鏡頭,咬緊的牙關将整張臉繃到了極點。
甯亦的呼吸都停滞。電腦在打開,手裡的優盤似乎在發燙。
電腦打開的那段時間,甯亦翻來覆去的看着照片,妄圖想找出僞造的痕迹來,但沒有。
照片上的就是虞汀白。
少年低着頭,癱坐在地上,手上臉上都是血。鏡頭是從上至下的,隻能拍的到那還在低着血的下巴,全身的骨頭似乎都被抽走,倚靠在牆上,才不至于完完全全成為一灘落在地上的泥。
甯亦的腦袋發緊。
電腦打開,甯亦點開u盤。文件被壓縮成了二十份,從一命名到二十。
加載,一點點翻閱,甯亦嗓子發幹,呼吸加重,胸腔中的酸浸泡到了肋骨肺腑之中,細細密密的疼。
患者姓名:虞汀白
一歲到二十歲的治療日志,鼠标向下翻,右側向下移動的标志一點也沒有動。
藥物記錄:
A-01,排異反應嚴重,過敏發熱。
A-02,低熱,耳鳴。
A-03,記憶力衰退,建議停止。
A-04,暫無排異反應,待觀察。(7月4日停止使用,患者腺體出現異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