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淩晨三點,我猛地驚醒。
嬰孩可怖的臉曆曆在目,血液好像還在流淌。男人咒罵的聲音在腦中回蕩,我連滾帶爬地縮在牆角,抱着自己的雙腿,恐懼地顫抖。
——“不結婚就是怪胎!不生孩子也是怪胎!”
——“女孩子就應該學會洗衣做飯,才不會被婆家嫌棄。嫁不出去,你就是在給整個徐家丢臉!”
尖利的女聲蓦地變得柔和起來,好像還帶着幾分憂傷。
——“小年,我和你爸爸生不出兒子,被别人指着罵。你不能像我們一樣,你讀過書了,你要找個好對象,伺候好他,和他一起生個兒子,讓我和你爸揚眉吐氣啊!”
——“什麼?!還是不想結婚?!讀這麼多年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嗎!你要是不結婚,不生孩子,我和你爸幹脆一頭撞死算了!你難道要逼死我們嗎!”
不……不是。
我沒有要逼死你們。
可你們為什麼要逼我。
難道真的要我死嗎。
我盡量将自己的身體蜷縮着,熱意卻消散得異常之快。我冷,冷得牙齒都在打顫,心髒仿佛要破出胸膛。我捂着自己的胸口,眼淚不知何時流了滿臉,嬰孩的臉卻在此時再次出現在面前。
慘白的臉挂着詭異的笑容,我痛苦地撕扯着自己的頭發,罵道:“滾……滾開!”
——“哇!”
嬰孩的哭聲震耳欲聾,我崩潰了,語無倫次地罵着它:“滾……滾!離我遠點!我要殺了你!是你……是你害的我!”
我這麼想着,也就這麼去做了。嬰孩面色逐漸變得灰青,消失在了原地。我大口大口喘着氣,癱軟在牆角,像是剛死裡逃生。
我害怕。
我根本喜歡不了人,我間歇性讨厭所有人,包括我自己。
我感受不到愛,可我又極其心軟,渴望着從父母那裡得到那一絲絲可憐的、施舍的愛。
于是我服軟,我乖順,我把我所有的脾氣收好,把我柔軟的心髒虔誠地進獻給他們,任他們重創,卻毫不反抗。
也許是被我吵醒了,徐女士緩緩走到我身旁,蹲下身來,将我攬在了懷中。
她将我額頭被汗浸濕的碎發撥開,在我額角落下一吻,“乖,沒事的,不會結婚。”
說完,她又悄悄道:“要結隻和小年結。”
我眼珠子在眼眶中定格半晌,才慢吞吞地轉過去看她。她也害怕,但應該是被我吓到了,臉色和我一樣慘白。
我突然覺得有些悲哀。
花了這麼久想得到的愛,結果發現自己的起點就是終點。
這般輕而易舉,那我之前又平白無故饒了那麼多彎路做什麼呢。
挺累的,沒力氣想下去了。
也沒力氣再探尋終點究竟是不是鏡花水月了。
我緩緩伸出手,脫力般搭在她的手腕上,又靠在她懷裡,累極了一般,小聲道:“給我戴上吧。”
她僵在了原地。
半晌後才轉過頭來看我,語氣有些不敢置信,又有些驚喜:“你……決定好了嗎?”
我閉上雙眼,“你知道我的脾氣。”
不後悔。
不回頭。
往前走就是了。
管他是對是錯。
認定了就得走下去。
她将我抱到床上,我坐在床邊,靜靜等待着。
月光傾瀉而下,她似是神明,披着月紗,來到了我面前。
戒指在月光下閃着漂亮的銀光,她單膝下跪,神情忐忑極了,“小年……你、你願意嫁給我……你自己嗎?”
她有些磕巴,小卷毛仿佛都被點上了白色的小光點,像是螢火蟲和星星一樣的,美麗又聖潔。我還是頭一次發現自己原來長得這麼漂亮,都說歲月磨人,我看倒也未必。
至少我的性格還沒變。
還是那般堅強不屈。
還是那般不肯向命運低頭認輸。
她緊張了,我也緊張了。
但我還是伸出我的手,道:“我願意。”
我不确定我此刻是不是理智的,但我的直覺告訴我,這麼走下去,一定不會錯。
我相信我的直覺,正如我從一開始就選擇了最難的路,卻仍一直咬牙堅持下去一樣。
我從不肯認輸。
戒指被套到了我的無名指上。
很漂亮。
她在我手背上落下一吻,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小年,不會有人能傷害到你了。”
我突然懂了這句話的意思。
愛人先愛己,當你把愛盡數傾注到自己身上時,你便已經多了一次破繭成蝶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