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色作戰服牢束他的身體,上面綁着各種不知名的高精尖武器,卻沒給他帶來一絲緊束感,悠閑的腳步仿佛是在逛自家後院。
惹眼的,是男人頭盔頂上的龍角。
那對龍角既不威武,也不兇猛,鹿茸般稍顯圓潤的尖端,像是從幼龍身上取下來的,漸變的淡粉色給人一種萌萌哒感覺。
當然,祁相晚并不這麼認為。
他認得這種拟狀獸角的原型,曾經令人聞風喪膽的太空生物——星際爆破龍。
以可愛無害的外表迷惑開拓宇宙的艦隊群,然後在他們放松警惕的時候,張開滿嘴的獠牙,吐出足以毀滅一整艘艦船的高熱能量球。
除了龍角,頭盔上還有由情緒感知技術模拟出來的卡通表情,在黑色的護目鏡上投影,此刻正以月牙狀彎眸的形狀出現。
無比熟悉的特征,讓祁相晚幾乎一眼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是他。
男人剛踏入基地,就擡頭看向監控所在方向,随着他的注目,監控仿佛受到某種幹擾,畫面開始變得扭曲而不穩定。
他随意擡起手指,朝這邊比了個打槍的手勢。
監控設備應勢而裂,從高處極速墜落,畫面瞬間黑屏。
整個過程不到兩秒。
祁相晚落在中控台上的手不自覺僵住,随後開始一下一下地敲擊,重複播放這一小段監控,頭腦裡飛快将所知的一切線索鈎連起來。
如果是他們出手,鲨犬組織覆滅是必然的結局,但為什麼要在這時候動手,在首都星的勢力範圍内,還故意給他們留了把柄和活口。
他以前不是說過,不喜歡蹚任何聯邦管轄星域的渾水?
祁相晚緊蹙的眉頭逐漸放松。
不管對方是為了什麼,他的出現始終算是個好消息,這樣一來,自己也不用跟那個神秘組織交涉了,想辦法聯系上他就行。
就是不知道他對自己還有沒有印象……
祁相晚回想起當初自己年少輕狂頭腦發熱,在對方面前幹出的各種蠢事,就覺得太陽穴突突跳了起來。
他暗歎一聲,斷開和星艦系統的連接,心事重重地站起身往外走,走到駕駛室門口,他腳步一頓,停了下來。
倚在門邊的Alpha雙手抱胸,半張臉掩在陰影裡,低垂着、注視着他的眼眸,醞着難明的情緒。
謝沉歆來得悄無聲息,不知道在暗處看了多久。
祁相晚稍作停頓,随即就若無其事地往外走,也沒打算跟他解釋什麼,隻是心裡莫名冒出一絲感慨。
他們在生死攸關時刻緩下來的關系,這麼快就面臨崩盤。
其實也不能說是崩盤,隻是回歸正軌了而已。
“幾分鐘沒留意,你就不見蹤影了。”
謝沉歆淡淡的聲音從後方傳來,緊随而至的,還有逐漸靠近的腳步聲。
祁相晚頭也沒回:“我是什麼需要看管的小孩子嗎?”
“不是小孩子,就不需要看管了?”謝沉歆說,“你自己數數,自從來到我家,我們之間生過多少事端?”
“現在也是。”他搖頭歎道,“出來玩也不讓人省心。”
祁相晚想反駁什麼,但仔細想想,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他不想惹麻煩,但麻煩總賴上他,天生的黴運體質也是沒誰了。
他無力地攤了攤手:“要你管,你又不是我什麼人。”
謝沉歆反問:“結婚證都領過了,你說我是你什麼人?”
祁相晚沒回答他這個問題,停下腳步,回頭看向他:“謝沉歆,你自己拟定的協議,還記得内容麼?”
“說好的不幹涉我個人自由,你現在算什麼,出爾反爾?搬起的石頭砸自己腳上了?”
謝沉歆沒被問住,反将一軍:“說得好像你遵守過一樣。”
“我在盡力履約,你倒好,自己破例還要賴我頭上。”祁相晚沒好氣道。
“明明是自己硬要拉我過來的,一路上還管七管八,你不嫌煩我都煩了,以前我爹都沒這麼……”
他越說越小聲,最後那句更是抿沒在唇間,像是不小心吐露了什麼不得了的事,語調一下子變得異常柔軟。
意識到這點的祁相晚立馬閉嘴。
謝沉歆放下了偏見,自認為這一趟對祁相晚算是盡仁盡義了,結果就換來這麼個評價,心裡别提有多窩火。
但這份火氣不是怒火,而是他難以描述的抓心撓肝,具體表現為,有種想把祁相晚團起來狠狠蹂躏的沖動,把他豎起來的刺全給順下去。
雖然結果大概率是紮一手的血。
謝沉歆深感無奈,但并未跟他計較太多,祁相晚這個人,跟他拌嘴他就來勁,得理不饒人。
祁相晚還好奇他怎麼突然安靜了,換做往常,不得冷言譏諷回來,但他好奇的不止這點。
對于剛才看到的一切,謝沉歆居然罕見的沒有任何開口詢問的打算,也沒第一時間給他扣上喬家派來的奸細的帽子。
祁相晚想不通,難道是剛才回饋他的幾條命起作用了?
真相是什麼,他沒太在意,隻要他和謝沉歆兩清了就行,應該……
算是兩清了吧。
祁相晚皺着眉頭思考,恩怨是非翻了個遍也理不出個所以然,唯一确定的是,他對謝沉歆改觀了許多,也不知道這是好還是壞。
謝沉歆正郁悶着呢,低頭看到他也在發愁,心中的秤一下子就平衡了,眉宇間陰霾盡散,和祁相晚并肩離開白鲨号。
“你的事,我自己會弄清楚。”
祁相晚聽到這麼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偏頭看了謝沉歆一眼。
“不會再聽風就是雨了。”
謝沉歆自顧自低語,聲音緩和了下來,這話也不知道是對着祁相晚說,還是對他自己說的。
祁相晚可有可無地應了聲,被白茫與草地碎花交織的畫面刺激得眯了眯眼,整個人又變得恹恹的,剛才的反擊仿佛透支了渾身的精力。
謝沉歆看着他萎靡不振的樣子,問道:“一落地就無精打采,怎麼,在這顆星球上呆着水土不服?”
祁相晚搖頭:“沒有。”
“明天就回去了。”謝沉歆說,“等沈家的護衛隊趕過來,把損毀的星艦運回營地,檢修完沒什麼問題,我們就能動身。”
頓了頓,謝沉歆又補充道:“動作快一點,今晚走也行。”
祁相晚輕歎道:“檢修的事急不來,讓他們按正常流程辦,我也沒有水土不服,就是有點累。”
“一個Beta跟你們坐星艦連軸躍遷,下地還能走能跳都算不錯了,今晚休息一晚再走。”
謝沉歆微怔,确實沒考慮過這點,但他也不信祁相晚的說辭,想再說些什麼,祁相晚接下來的話堵住了他的言語。
“我還挺喜歡這顆星球的,再呆一天吧。”
“好。”
。
謝沉歆看着他的焉樣,沒忍住說:“你的喜歡,還真是别緻。”
祁相晚沉默,眼神一下子就變得幽怨了,重重地歎了口氣,他說:“還不是怨你。”
謝沉歆沒反駁,任栽,指着不遠處的火堆說:“去吃東西吧,補充點體力,他們差不多也烤好了,今天你的功勞最大,想吃什麼随便點。”
“動作這麼快?”
祁相晚記得他進白鲨号的時間沒多久。
他一擡頭,就看到沈柏川幾人就着星艦殘骸燃起來的火堆架起了烤肉,這群人甚至連香槟都開好了,身上的傷和狼藉,一點不耽誤他們縱情享受。
祁相晚認出那是周歡的星艦,抽了抽嘴角:“周郁怎麼樣了,傷得很重嗎?”
他們這樣搞,雙胞胎居然沒什麼意見。
謝沉歆說:“還沒醒來,随行的醫生說他身上沒有緻命傷,應該沒什麼事。”
祁相晚說:“你還帶了醫生?”
“沒特意帶,剛好有人職業是醫生。”謝沉歆朝一個新搭出來的帳篷示意,“曲筱,有她在,不用擔心這群人沒命浪。”
祁相晚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正好看到紅發Alpha守在帳篷口,死死盯着裡邊的女Alpha,目光如炬,寸步不離。
“我說,你沒必要擔心成這個樣子吧?”
曲筱把玩着手裡的手術刀,慢悠悠道:“我的醫術你還不放心?他沒事了,瞧,跟個睡美人似的,睡得可安穩了。”
“我擔心的是這個?”
周歡啟唇,字字誅心:“我擔心的,是你這個ABO通吃的變态趁機朝我弟弟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