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來到這兒時的拘束,也随着下肚的酒發散了,坐在吧台前的姿勢也慢慢變得随意起來,一雙沉着冷然的眼睛,多了兩分灑脫。
謝沉歆又給他換了幾瓶其它款式的,依然是龍舌蘭酒,相同的品類,不同的味道。
看着陳列在桌上,來自不同星球的酒牌名片,謝沉歆将酒杯置于手邊,坐到祁相晚對面。
他漫不經心轉着酒杯,冰塊在酒液中旋轉,謝沉歆的目光始終停留在祁相晚臉上,用閑聊的語氣跟他搭話。
“阿晚來首都星之前,在哪個星球上生活?我好像從來沒聽你提起來過。”
祁相晚的指尖在杯沿停頓了片刻。
他垂下眼睫,濃密的陰影投落在臉頰上,悶聲低語:“太久了,不記得了……”
謝沉歆單手抵着額角,歪着頭凝視他不語,眼眸中帶着幾分探究。
祁相晚不自覺地移開視線,目光落在遠處某個虛無的點上,繼續說:“我離開那兒的時候,好像才五歲左右,記憶裡的很多人,很多事,都變得模糊不清了。”
謝沉歆也沒有繼續追問,他輕輕抿了一口酒,龍舌蘭特有的辛辣在舌尖蔓延,很自然地轉換了話題。
“之前,你剛來我家不久時,我去找過克萊因号的老艦長,向他詢問了一些當年有關于你的事。”
謝沉歆笑了笑道:“我記得阿晚第一次來到喬家,就是跟在他身邊,想來,也是坐着克萊因号降落到首都星的。”
祁相晚緩緩擡起頭,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捕捉的波動:“他跟你說了什麼?”
“其實也沒得到什麼有用的信息。”謝沉歆輕歎一聲,嘴角挂着無奈的笑,“老艦長嘴嚴得很,任憑我怎麼軟磨硬泡,他都不肯透露一丁點内幕。”
“果然是這樣。”
祁相晚語氣中帶着幾分意料之内的了然。
謝沉歆又說:“但他對阿晚的贊譽很高,提及你的時候,老艦長眼裡都是懷念,态度也溫和了很多。”
祁相晚揚起唇角,露出一個釋然的笑:“我和伊明瑞老艦長之間,有過命的交情,他當然不會随意把我的情況透露給别人。”
謝沉歆看着他說:“我也是‘别人’行列中的一員麼?”
祁相晚說:“至少你找他那時候是。”
謝沉歆低低地笑出了聲:“那我真該慶幸,當初去找老艦長詢問你的情況時,用的是阿晚伴侶的名義。”
“或許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肯告知我一些你們回程路上發生的事吧。”
看着他張揚得意的笑,祁相晚不忍直視地撇開眼:“原來你那個時候臉皮就這麼厚了,嘴上嚷嚷着不承認我的身份,私底下卻偷偷用我伴侶的名義搞事。”
“事出有因。”謝沉歆跟他碰了杯,笑着賠罪,“我也是為了弄清阿晚的事,不得已而為之,倒是誤打誤撞讓老艦長松了口。”
“他跟我說了你們在錫蘭奇亞斯外圍星系遇襲的事,阿晚當時……孤身一人,落入星盜頭目手中,一定非常害怕無助吧。”
謝沉歆斟酌着詞句,輕聲細語,一直在觀察祁相晚的反應。
祁相晚盯着手裡的酒杯,表情幾乎沒什麼波動,看上去平靜極了。
“還好。”他說,“類似的事,外星域多得是,沒什麼稀奇的,我算是其中的幸運兒了,還有老艦長冒死相救。”
“所以。”謝沉歆問他,“阿晚是從那時候開始,就讨厭Alpha信息素的威脅了麼?”
“他們是不是傷害過你,給你留下了難忘的陰影。”
經曆了星盜劫持、一路颠沛流離的小阿晚,怎麼可能不惶恐,不害怕。
謝沉歆如今已經完全能理解,為什麼當年他私闖閣樓,祁相晚的反應會那麼大,他一定是讓阿晚重新陷入了噩夢當中。
祁相晚眼神微怔,目光緩緩從手裡的酒杯,挪到胸前垂落的項鍊,幅度極輕地搖了搖頭。
“我還不至于這麼脆弱。”祁相晚喝了一口酒,“那時候,确實有一段時間很害怕自己會死在星盜槍下,像那些艦員們一樣,腦漿迸得到處都是。”
“但落地後不久,慢慢也緩過來了。”祁相晚說到這裡,不禁有些咬牙切齒,“我好不容易才走出來,你就竄出來吓我。”
祁相晚悶悶地說:“每次,我要快克服自己的恐懼時,你總是能精準冒出來打擊我一下。”
“不止一次了,謝沉歆,每次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