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森林萬籁俱寂,火堆沒了新柴漸漸熄滅,冒出縷縷白煙,林間偶爾刮起一陣微風,帶起樹葉“唦唦”響。
宋清昭動了動腦袋,試圖讓自己躺得舒服點,可從她無意識皺緊的眉頭來看,似乎睡得不太安穩。
宋清昭感覺自己一直在向下墜落,像漸漸沉入海底的石頭。
她莫名夢到自己剛被選入特戰隊的時候,第一次出任務,第一次擊殺敵人,再到龍影成立,自己作為隊長第一次指揮整個小隊,眼前場景變換,周圍濃煙肆起,她站在廢墟之中,警笛聲和人群聲混雜在一起,宋清昭感覺踢到了什麼東西,視線下移,赫然對上一雙已經失去生機的眼睛——
她猛地驚醒,整個人差點從吊床上翻下去。
模拟室會将原始森林夜晚的情況也複制出來,他們行進到的區域夜間會有狼群出沒,所以幾人除了在周邊設置感應陷阱外還會輪流站哨,以便應對突發情況。
現在輪到米什卡,他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宋清昭的異樣,投來關心的眼神。
怎麼了?
宋清昭搖頭,擡眸看了看已經有些泛白的天邊,火堆忽明忽暗的火光映在她面上,正好掩去宋清昭留有餘悸的眼神。
雙手微撐,她從吊床上跳下來,輕聲道:“我去周圍看看。”
宋清昭背着槍打開手電朝林中走去,她先去檢查了一下他們設置的陷阱有無被破壞的痕迹,随後才去溪邊洗漱,冰涼的水打在臉上,有些昏沉的意識漸漸清醒,她将臉埋進掌中,慢慢平複着自己心中那宛如浪濤擊拍岸般猛烈的情緒。
“你真的沒事嗎?”身後傳來鞋底碾過枯葉的碎響,米什卡抱着雙臂踏過矮叢,與她并肩。
和粗犷極具侵略性的外表不同,作為隊内最年長的成員,米什卡擁有一顆細膩的心,他總能敏銳地捕捉到每一位隊員的狀态,好的、不好的,哪怕隻有一瞬,他也能立馬察覺,此刻跟過來,證明他看穿了宋清昭剛剛的僞裝和敷衍。
“……”宋清昭移回視線,盯着水面扭曲昏暗的倒影,緩慢道,“我夢見硯舒了。”
如果是那三個孩子自己還能糊弄過去,而面對米什卡,面對那雙沉靜平和的灰藍色眼睛,宋清昭就像置身于風暴後短暫平息的大海中,被海浪一下下推送到濕潤柔軟的沙灘上,難得能冷靜地面對那些一直壓在心底的傷痛,和他聊點“家長”間的話題。
米什卡點頭,“因為塔裡格·阿爾-紮利姆?”
“或許吧,”宋清昭起身,跺了跺有些發麻的左腿,“我……”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男人打斷她的話。
硯舒犧牲在五年前的一次同時針對星盟、聯邦和帝國的襲擊中,而發動襲擊的正是由阿茲拉爾·阿爾-紮利姆所領導的“流浪者”組織。
雖然在之後的聯合行動中三方勢力成功搗毀了阿茲拉爾的據點。但不到一年,阿茲拉爾的弟弟塔裡格便接手了兄長剩下的财産,以一場針對聯邦盟友星球的恐怖襲擊宣告“流浪者”回歸。
此後,聯邦便一直在打擊“流浪者”組織。
硯舒的離世在五個人心中都留下了無法磨滅的痕迹,作為摯友的宋清昭更是深陷自我折磨中,甚至産生過一段時間的自我懷疑,這也導緻在那之後龍影一隊的所有行動,宋清昭都會将最危險的任務留給自己,以确保隊員的安全。
經過五年的時間,本來宋清昭這種症狀正在慢慢緩解,但哈德星酒店遇襲一事和最後桑尼與她的密談,讓她又回到了原點。
但這已經不是五年前了。
米什卡道:“他們成長了許多,這意味着有些事你不必再獨自承擔。”
“我們是一個團隊,互相扶持,同進共退,不是嗎?”
他直直望進宋清昭眼中,看着對方微微怔愣的表情。
頭頂傳來一聲啼鳴,栖息在此的飛鳥跳出巢穴,舒展翅膀,從枝幹上躍下向遠方飛去,随之落下的,是一片嫩綠色的葉子,它飄飄揚揚,輕柔地落進溪流,順着水流滑下坡地。
這片葉子同樣落進了宋清昭心裡,漣漪過後,她覺得自己胸口沒有了那揮之不去的煩悶,隻剩平靜。
“謝謝,米什。”宋清昭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需要再給你一個鼓勵的擁抱嗎?”米什卡眼睛微彎,語氣中帶笑意,雙臂作勢敞開,仿佛已經準備好迎接一個大大的擁抱。
“得了吧。”
宋清昭好笑地捶他一拳,耳尖微動,聽到營地那邊傳來幾人喊他們的聲音,轉身往回走,“走吧,孩子醒了哭着找你呢。”
“是,是,”米什卡接受她的調侃,“我就是他們最愛的保姆。”
五人整裝待發,以面對實戰的态度翻越了兩座大山,期間五人還以零傷亡的狀态完成了模拟室設置的野外作戰任務,等他們成功返回起始點時,已經是一天半以後,宋清昭看着從系統傳輸到手環上的結算數據,點頭道:“這次表現都不錯,回去收拾收拾,晚上請你們好好吃一頓!”
“好耶!”
“這次我絕對要把熊哥喝趴下!”張瀾摩拳擦掌。
部隊會改變所有人的極限。
各方面,包括酒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