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嗎?”艾宏笛随即話題一轉,“你呢?新專輯磨得怎麼樣了?别告訴我還在糾結那個‘被辣椒嗆到的交響樂’。”
話題被生硬地轉開,慕雲勵松了口氣,心裡卻又空落落的。他含糊地應了幾句,挂了電話。
看着電腦屏幕上路傑新專輯那刺眼的封面和飙升的數據,一股強烈的不甘和證明欲在慕雲勵心底燃燒起來。他不能輸給路傑,尤其是在音樂上!
尤其是在……艾宏笛可能關注的領域!
他猛地推開面前的樂譜草稿,那些精心設計的、迎合市場的流行框架此刻顯得如此蒼白無力。他需要更深的東西,更真實的東西,能刺穿喧嚣、直達内心的東西。
靈感如同困獸,在心底沖撞。他想起了艾宏笛琴房裡流淌的巴赫無伴奏組曲的沉靜力量,想起了火鍋店裡艾宏笛被辣得眼泛淚光卻還要繼續的鮮活模樣,想起了露台上艾宏笛那句“至少現在,你還能寫出‘被辣椒嗆到的交響樂’”
……無數關于艾宏笛的碎片,混合着這段時間壓抑的迷茫、對自由的渴望、對完美的掙紮、以及那份無法言說的、帶着禁忌色彩的悸動,如同沸騰的岩漿,在他胸中翻湧。
他打開一個全新的空白文檔,手指懸在鍵盤上,微微顫抖。然後,他落下第一個音符。
不再是之前那些充滿歐美律動、結構精巧的流行旋律。
這一次的曲調,帶着一種前所未有的沉郁和内在的張力。
主歌部分,他用了類似大提琴般低沉吟詠的鋼琴織體,旋律線在幾個核心音符上徘徊、掙紮,帶着一種被困住的窒息感。副歌部分,情緒陡然拔高,旋律變得開闊而充滿渴望,如同試圖沖破雲層的飛鳥,卻在最高點加入了一段短暫卻尖銳的不和諧音程——那是“辣椒嗆到”的刺痛,也是心弦被無形撥動的顫栗。
更令人驚訝的是,他第一次嘗試自己作詞。不再是團隊打造的華麗辭藻或空洞口号。他寫得很慢,很艱難,像是在挖掘心底最深處的秘密。
“光太亮,影子被灼傷,
完美的囚籠,鍍金的框。
琴鍵冰冷,敲不出回響,
靈魂在真空,無聲流浪。”
“誰的目光,像冰錐刺穿僞裝,
誰的笑語,融化了凍僵的渴望。
舌尖的辣,是活着的滾燙,
心底的歌,卻不敢唱響……”
“是知音?是幻象?
是深淵凝望的光?
是禁忌的樂章,在血脈裡沖撞…
一個名字,是鎖,也是鑰匙的形狀。
一個秘密,在音符裡,無聲埋葬……”
歌詞寫得隐晦,像蒙着層層薄紗。隻有慕雲勵自己知道,那“冰錐般的目光”、“舌尖的辣”、“心底不敢唱響的歌”、“禁忌的樂章”指向的是什麼。每一個字,都像是從他心口剜下來的血肉,帶着滾燙的溫度和無法言說的痛楚。他将對艾宏笛那份複雜而隐秘的情感,對自由的向往,對現狀的掙紮,全都揉碎了,化作旋律和詞句,深深埋藏在這首正在誕生的歌曲裡。這不再僅僅是一首歌,這是他靈魂的秘語,一場無人知曉的盛大告白與祭奠。
錄音室裡,隻有他一個人。他一遍遍地彈奏,一遍遍地哼唱,修改,打磨。汗水浸濕了他的額發,眼神卻異常專注和明亮,帶着一種近乎偏執的狂熱。窗外天色從黃昏到深夜,再到晨曦微露。他渾然不覺。
當第一縷晨光透過厚重的隔音窗簾縫隙,落在鋼琴漆黑的琴蓋上時,慕雲勵終于停下了手指。他看着屏幕上基本成型的詞曲,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身體向後靠在椅背上,疲憊卻帶着一種奇異的滿足感。
手機屏幕亮起,是艾宏笛發來的消息,一張他在某個古老歌劇院後台拍到的、造型奇特的古董譜架照片,配文:“像不像你熬夜寫歌後淩亂的發型?”
慕雲勵看着照片,又看了看屏幕上那首飽含着他所有秘密心事的歌,嘴角勾起一個複雜的弧度。
他拿起手機,回複道:“剛寫完一首新歌的框架,靈感來源……很特别。名字暫定就叫……《秘密》。”他頓了頓,指尖懸在發送鍵上,心跳有些快,又補充了一句:
“等demo出來,第一個給你聽。這次……别再說我‘氧氣瓶’沒找着了。”
消息發送成功。
慕雲勵放下手機,目光再次落回屏幕上那首名為《秘密》的歌。
陽光的縫隙在歌詞上移動,照亮了“心底的歌,卻不敢唱響”那一行。
他閉上眼,仿佛能聽到艾宏笛那把斯特拉迪瓦裡冰冷又熾熱的琴音,正與他心底無聲的旋律,在無人知曉的維度,悄然共鳴。這份共鳴,是他的慰藉,也是他最深、最痛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