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覺得他惡心嗎?
還是會像往常一樣,用那種近乎冷酷的清醒,點破他内心的狼狽?
他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機,點開那個沉寂許久的聊天框,手指顫抖着,發過去一個鍊接——正是那條關于他“自曝心有所屬男孩”的頭條新聞。沒有文字,隻有一個鍊接。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就在慕雲勵幾乎要絕望時,手機屏幕終于亮了。
艾宏笛的回複很簡單,隻有一行字:
“無聊的八卦。别在意。好好休息。”
沒有驚訝,沒有質問,沒有鄙夷,也沒有……任何慕雲勵期待或害怕的情緒。
隻有一句平淡到近乎冷漠的安慰,像一杯溫吞的白開水,澆在了慕雲勵灼熱而混亂的心上。
慕雲勵死死盯着那行字,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攥緊,又驟然松開,留下一種更加深沉的、冰冷的空虛和失落。
他不在乎?他覺得這隻是“無聊的八卦”?他對自己的性向,對自己可能喜歡一個“男孩”這件事……就如此輕描淡寫?
一股混合着委屈、不甘和酒精殘留的暴烈情緒猛地沖上頭頂。
他抓起茶幾上還剩半瓶的威士忌,對着瓶口狠狠灌了下去。
辛辣的液體灼燒着喉嚨和食道,帶來一種近乎自虐的快感。
他要問清楚!他受夠了這種暧昧不清,受夠了這種獨自在深淵裡掙紮的痛苦!
他再次撥通了艾宏笛的電話。這一次,沒有猶豫。
電話響了幾聲,接通了。背景很安靜,隐約能聽到輕柔的古典樂,像是在琴房。
“喂?” 艾宏笛的聲音依舊平靜,聽不出情緒。
“艾宏笛!” 慕雲勵的聲音因為酒精和激動而異常沙啞,帶着破釜沉舟的決絕,“你看到新聞了對不對?你……你他媽就沒什麼想說的嗎?!”
“說什麼?” 艾宏笛的語氣帶着一絲被打擾的不耐煩,“我說了,無聊的八卦,不用理。”
“無聊?!” 慕雲勵猛地提高了音量,酒精讓他徹底失控,壓抑了太久的情感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而出,“那如果……如果我說那不是八卦呢?!如果我說……我他媽就是喜歡上一個男孩呢?!如果我說……那個人……是你呢?!”
電話那頭,死一般的寂靜。
那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續了足足有十幾秒。慕雲勵能清晰地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聲。
終于,艾宏笛的聲音再次響起。
那聲音不再是平靜無波,而是帶着一種清晰的、從未有過的震驚、錯愕,甚至……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慕雲勵,你喝多了。”
他的語氣斬釘截鐵,像是在陳述一個不容置疑的事實,更像是在……劃清一條不可逾越的界限。
“我沒有!我很清醒!我……” 慕雲勵急切地想要辯解。
“你醉了。” 艾宏笛打斷他,聲音恢複了慣常的冰冷,甚至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冷硬,“胡言亂語。等你酒醒了再說。” 他的語氣裡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疏離和拒絕。
“艾宏笛!你聽我說……”
“嘟…嘟…嘟…”
忙音響起。
艾宏笛挂斷了電話,幹脆利落,沒有給他任何繼續“胡言亂語”的機會。
慕雲勵握着手機,聽着裡面傳來的忙音,像一尊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的雕像,僵在原地。房間裡隻剩下威士忌刺鼻的氣味和他自己粗重的、絕望的喘息。
窗外,老王安排的公關團隊正在高效運轉。澄清富商謠言的公告發出,義正詞嚴;與林薇“攜手做公益”的通稿鋪天蓋地,照片上兩人“默契”對視,“力破情變傳聞”;律師函震懾了部分營銷号,負面熱搜被新的、正面的消息覆蓋……
一場足以摧毀他事業的滔天巨浪,在資本和團隊的專業運作下,正在被看似完美地平息。
然而,慕雲勵的心,卻徹底沉入了冰冷黑暗的海底。
艾宏笛那句冰冷的“你喝多了”、“胡言亂語”,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将他最後一點殘存的、卑微的希望,徹底捅穿、凍結。
原來,在他心底翻江倒海、幾乎将他吞噬的秘密和情感,在艾宏笛眼裡,不過是醉酒後的荒唐呓語,是……胡言亂語。
他踉跄着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腳下是城市璀璨卻冰冷的燈火。他舉起那半瓶威士忌,對着窗上映出的、自己那張蒼白而狼狽的臉,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敬……胡言亂語。” 他喃喃自語,然後仰頭,将瓶中辛辣的液體,連同那被徹底碾碎的心意,一起灌了下去。火辣辣的灼燒感從喉嚨一直蔓延到胃裡,卻再也暖不了那顆已經結滿冰霜的心。
窗外,公關的火焰正在熄滅八卦的風暴。窗内,慕雲勵的世界,隻剩下冰冷的餘燼,和無邊無際的、醉酒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