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

當林夕提出要不要合作的時候，露爾這麼說。

她是有些遲疑的。那人保持着微笑，似乎想表達友好，但露爾第一反應想到的是“狐狸”——這是個“人精”，她想。她總覺得對方另有所圖，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轉頭背刺自己——不過她似乎别無選擇——如果林夕說的是真的。“遊離者”和“世界管理員”？雖然她實在覺得不可思議，但是……

她害怕那個萬一，她不想死。

“遊離者以‘交易’為借口，讓世界住民心甘情願地簽下‘合同’，交付自己的生命——而你!這個蠢貨!你他媽交了全部!”

升上高三後就難得有假期了——一周半天，簡直離譜。露爾也知道，被學校折磨了一周的夏涵回來絕對不想聽到這些話——但是她可忍不了!她揪住夏涵的脖子，面前人因為害怕而抽搐了一下，但克制着不去掙紮，她任憑露爾掐着，臉色從通紅到發紫——她終于不自覺地對抗起來，去扯露爾的手指。露爾收斂了，她松開手，看着對方咳嗽、狼狽呼吸，直至臉色慢慢恢複。她無力地坐下——露爾感受到她那瘋狂的恐懼和求生本能慢慢退去，情緒緩過來。

“可是……萬一是真的……”

“管理員說了是假的——那群遊離者不是第一次犯案了。”

“對不起……”

這一聲叫露爾更惱火了——這家夥除了對不起還會說什麼？她回想起手臂的疼痛——自從夏涵遇到露爾，并知道自己的生命和露爾相連、痛感還會多數轉移到露爾身上之後，她就有克制，很久沒自殘過。露爾記得夏涵那時的表情——臉色慘白、幾乎害怕又麻木似的重複着“對不起”。不知是自己單純讨厭她這樣子，還是夏涵混亂糾纏的感情在她腦子裡穿湧——她對那時感到惡心。

“媽媽要過來了？”露爾克制着，問。

夏涵點點頭。中考考砸了——或許不能這麼說，到初三最後一年的時候，夏涵就沒多少心思在學習上了——也因此與就在家門口、同時最好的第一高中失之交臂。第二高中雖然也不錯，但與一中差了不止一個檔次——證明就是，連夏涵這種廢物都能在第一學期拿到校前幾名，并且是毋庸置疑地分進重點班。真搞笑。就夏涵那死樣子——這學校确實不怎麼樣。因為離家遠，家人就在學校附近費大把錢租了房子——這是媽媽的建議，她似乎不願意夏涵受什麼委屈，于是狠狠駁回了夏涵她爸要夏涵寄宿在親戚家的建議。可她自己又要在家照顧妹妹，于是平時隻能讓奶奶來，她自己則每周假期來看一回。奶奶是個有些木讷、遲鈍的老人，年紀挺大了，手頭卻總是停不下來。她除去做飯、打掃衛生，平時還老是去周邊找些做玩具的工作。開始她還想要接送夏涵，被對方婉拒。于是她轉過頭，自顧自地歎氣：

“啊呀……老了……被嫌棄丢人了。”

夏涵無法否認聽到這句話時内心交織湧動着的愧疚與惡心。她想奶奶是說中了的，但她其實不願意承認這一點——可偏偏這一點那麼清晰。那時候她的臉色大概難看得要命——她想着，站在那種地方、面對這些東西不如去死。後來，她想這叫做“道德綁架”——她也說不清，不過她絕對……不喜歡這種感覺。她因為愣神和糾結而沒有來得及做出“妥協”，這是種幸運，畢竟長痛不如短痛。

明明都是很簡單的事。露爾想着。她似乎無法理解夏涵為什麼要把事情搞得那麼複雜——就算是因為覺得丢人而拒絕又有什麼問題？把自己搞得那麼高尚有必要嗎——如果是我的話，就可以做得更好——

她又去看面前的人。夏涵低頭縮着，緊張地喘着氣。她擡頭瞟了一眼露爾，手指攢在一起，不自在地摩擦着。亂七八糟的感情又湧進露爾的腦袋了。她不耐煩地皺眉，叫着：“寫你作業去吧，别胡思亂想，煩死了。”

于是那小心翼翼的可憐人兒又拎起書包，把那幾本作業抽出來——露爾知道她故意留了幾份在學校——準備到校随便抄一些或者幹脆不交——反正老師不查。就如同初三那年一樣，夏涵的心思從來沒在學習上多留過。

寫作業也是件讓人煩躁的事情。露爾腦袋裡那不屬于她的感情始終揮之不去。她的眉毛又擰緊了些。“實在不想寫就算了——去睡一覺好了。”她說，帶着怒氣，“反正你都是瞎寫。”

“但是……”夏涵的話沒有說完，露爾知道她顧慮着什麼。老師要查的、媽媽會說的……“随你吧!”露爾徹底不耐煩了。算算時間媽媽也快到家了。要是讓認識的人發現這個和夏涵長得一模一樣的惡魔，那她就完了——她不可想被丢回地下城。

“我去和林夕聯系，你自己折騰吧。”她走出去，遠離這本該屬于她的生活——她胡思亂想着，撞上走上來的林夕。

“你下來了。”她笑了笑。

“嗯……”露爾有些洩氣了。她也隻有在面對夏涵的時候敢那樣發脾氣，面對林夕這樣的“大人”她就有種天然的無力感。林夕又笑了笑，将手裡的兩隻甜筒遞給露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