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在兩人的互怼打鬧中,夏涵終于知道——許晴找她,是因為她那天和樂茵吵架了。
夏涵覺得自己像個笑話。
或許沒什麼關系吧。在是許晴的拉扯下,三個人玩到一起了。有些時候出去,許晴會打電話問夏涵來不來。夏涵沒有手機,于是這電話必然經過隻會使老人機的奶奶。那老人眯着眼睛,仔仔細細确認了一下,那号碼大聲叫着,在空蕩蕩的房子裡亂撞。夏涵尴尬地搶過手機。
“是……打給我的……”
她覺得丢人。她知道這不對,可她無法抑制。她委屈,可這似乎是她自找的。
或是中考好好考的話,她就能在家門口上學……
她本身就是有機會的,老師一直希望她能再沖一次,隻需要多進個一百名——隻需要那一點點——
她感到眼前灰了一陣——在想到過去時,亂七八糟的東西便喜歡同時湧出來——她感到媽媽從她手裡搶着平闆,她死死抱住,仿佛用盡一切力氣。她瘋了一樣去咬那女人的手臂,死死地留下牙印——這就是她能做出的唯一的反抗。接着是“咔——”地一聲,從她的懷抱裡發出來,從那可憐無辜的平闆上——那上面有她寫的小說,她為此查了不少資料,費了不少心思。她反反複複地讀着,因無知而為自己的糟糕作品得意,再幻想着接下來的情節。在她升入初中——這她始終無法适應的新環境之後,那是唯一能讓她快樂的消遣。
她突然脫力——那之後她時常感到無力,沒有精神。她常常想是不是在那個時候,她預支了未來好幾年的精神氣,就為拯救這她心心念念的東西——她知道證明自己“不會上瘾”是件很難的事情——如果對方從一開始就不打算信任自己,那麼所有的“證據”都是狡辯。
接着她聽到屏幕碎裂的聲音,長方體的拐角狠狠撞上地面,連帶着女人的怒氣一起碎掉——這是她的問題!若是她能早早妥協,把那平闆交出去,低聲下氣道個歉,示個弱,什麼都不會發生。她那莫名其妙地自尊害了這可憐的小家夥。叫那故事在搖籃裡夭折。
她很久不寫文了。
她聽不下去那課。她害怕學校——她在那個地方格格不入。其實大家都很好,可她就是相處不起來,她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她問過很多人,可是沒人給她答案。
她偷偷哭,噩夢,半夜掙紮着睡不着,後半夜的睡眠又往往很淺。她想到了死。她為這想法而害怕。在這混沌間掙紮了一段時間之後,她做出了她這輩子最錯誤的決定:
她告訴媽媽,“我想死”。
這樣想來,她沒考上一中是好事。她暫時脫離了家裡——那個會譏諷她“自殺”想法,時不時拿出來刺她一下的家庭。
媽媽其實很好的,爸爸也很好。她當時并不能夠理解,隻覺得大人們那麼無理。可她明明看到他們研究着青春期心理,他們也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他們也無力回應。
夜晚夏涵又哭了一場。那時候她還不知道露爾的事情。她覺得累,但難受并沒有消去。她坐起來。奶奶的房間離自己挺遠,不開燈就沒什麼關系。她蹑手蹑腳,扒出藏在書包袋子裡的小刀——已經有些生鏽了,不過她不太在乎。
刀片抵着手腕,上面是好幾道粉紅的疤痕,她沉默了一會。她又想哭了,她哭不出來。
她想起周末許晴約了她出去玩。若是劃了太深的傷口會放不開的。這樣想着,她又把刀收起來。她不太想睡覺,即使她已經有些困了。
千萬個夜晚中的一個。
她還是睡着了,身體的反應不會騙人的。這是好事,她也許還能夠好起來。
——已經忘記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了,她打算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