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李妍什麼時候能回來。
林夕放松下來——又發起呆來。李妍那白色的珍珠耳環在她腦子裡撲閃撲閃,好像掉進她的思緒裡撈不出來,于是模模糊糊、揮之不去。林夕又想起來林教授耳朵上的黑珍珠。她莫名地吐槽了一句“這珍珠耳環是什麼當代潮流嗎”。她感受到右邊漫過來的陰影,她又下意識轉頭——
銀溪正盯着她。
她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管理員制服和她頭上那片淺藍的帶子使得她的壓迫感減弱了些。她頭發灰色,線衣也是黑的,眼睛暗蒙蒙,整個人仿佛“霧霭”本身。她隻看着林夕,似乎也沒有說話的意思。林夕思考了一下自己是否和她有過什麼交流——她總覺得她們沒說過話,可又覺得她們一定說過話。林夕說不清這種感覺,隻好把它歸結于記憶錯亂。她擺出笑容,耐心溫和地問:“怎麼了?”
銀溪好像反應過來了——好像她剛剛隻是發了會呆。她張張嘴,說不出話似的頓了一會兒。她正呼吸,也隻有呼吸。林夕看着她,覺得自己的“耐性”正在迅速消失。
“陸燈月,她……”
“怎麼了?”
林夕大概是着急了——她一下子吐出話來,仿佛打斷了面前着可憐的灰頭發姑娘。于是她又停下來、她又不說話了。她又隻張張嘴。
林夕的笑容幾乎要僵了。
“對不起。”
她突然說。朝林夕稍一點頭,又往後面去了。
林夕:哈?
她比林青然還難懂啊——隻能說這兩位不虧是青梅竹馬嗎。不過林青然的難懂因為她老是半說不說的,銀溪則是從來沒法從她嘴裡得到什麼能稱之為“信息”的東西——大概也隻有林青然能從她隻言片語裡明白她的意思吧。
林夕不管她——她想自己是沒必要管她的。可是她提起來“陸燈月”——為什麼跑到自己面前提她?哪裡能看出來自己和陸燈月有什麼關系嗎?除了因為工作安排經常在一塊兒、因為住宿在一層所以偶爾會碰到——到底還能有什麼嗎?和陸燈月把自己送去醫院那次有關系嗎?那天銀溪壓根就不在場吧?
她又歎口氣,又看了一眼手機。想想這艱難的時間還要熬過去多久。十二點二十三。還有七分鐘。
林夕撇撇嘴。話是這樣說的,誰知道李妍能不能在十二點半回來。不過遲點也算了,就十分鐘——實在是吃不安生。她又去扣鍵盤了,那白色的窗口彈出來,林夕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亂按了什麼東西。她反射性地收回手,像是被那橡膠膜燙到了。她看見幾張申請表——她識相地不再動它。
她有些無聊,便忍不住去細看那上面的信息。在之前整理登記情況的時候,她見到無數類似格式的表——當時看得她想吐。大概有幾天沒見,她好了疤忘了疼,又“生龍活虎”起來。她探着身子,看着第一張左上角黃棕色頭發的惡魔——她叫黛沃,18歲,被G大政治經濟學院錄取,照片上的她面色紅潤,春風得意。她本來安排在G區東南進行地面實習,但因特殊情況而推遲,最後調到了A西南。上邊甚至标注了“具體調配情況見附錄”,還有其他雜七雜八的——聯系方式、身份證号、戶口照片,後面還有幾頁,通過露出的側邊大概能看出來是學業證、考試通過證明、Dm地面授權證書的正反面,再往後一張——
看不出來了。可能是其他證明和附錄吧。
林夕倚下來,又看了一眼時間。十二點二十五——時間怎麼能走得那麼慢?
不知又過去了多久。她又聽見開門聲,和“砸吧砸吧”的咀嚼,每一聲“吧唧”就伴随着肉和醬料混合的濃香,勾着林夕的味蕾——她看向外面——她看見了玻璃對面的李妍。
“唔——等我一會兒!裡面不能吃東西。”
她“吧唧吧唧”地說。
“這麼快就回來了嗎!?”
“唔——”
李妍艱難地咽下嘴裡那一口。
“待會有個學生要過來,我想就随便弄點,快些回來——哦,就電腦上那個,你打開了……”
“意外碰到的……”
李妍好像不在乎這個。她短發蓬松,稍有些外展。此刻,那些黑發絲都飄進她的午餐裡,沾上一片紅白的醬料——即便她已盡可能将手擡得遠一些。林夕遞給她張紙,她說着“謝謝”,利落地把那邊抹幹淨。她又咬了一口,腮幫子都鼓起來。
“我跑了多久……十一分鐘——厲害。”
林夕下意識看了眼手機:十二點三十一。到自己的午餐時間了。奇妙的是,林夕沒有看見其他B組的同事出來。不過她也不打算想了。李妍擺弄出些亂七八糟的手勢——大概還是讓林夕等一會兒。她已啃完一半,“吧唧吧唧”間,她又說起話來——說不清是自言自語,還是對林夕。她咽下去,抹去醬料。
“我跟你說,我本來早上是能吃早餐的——雖然快遲到了,但還有幾分鐘,我就想随便買點包子豆漿什麼的——本來是這樣想的!但是我看見一個人,長得特别像我前女友——我吓死了,就多看了幾眼,結果就耽擱了,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每次和她有關的事情就極背,真是無語!”
“呃……”
對着門的林夕清清楚楚地看見在李妍話說到一半的時候,那門又打開了。陸燈月、于倩言還有一位淺棕長卷發的女士悄無聲息地進來。那位女士走到李妍後側邊,看着她,表情不大好看。她胸口别着工作牌,頭發似乎在後邊有盤起,能看到側邊捋上去的片發。她化着淡妝,帶耳環——和李妍一樣的白色珍珠。陸燈月想說話,但是又礙于這微妙的氣氛開不了口。于倩言朝她擺手,似乎示意“等等吧”。直到李妍咽下最後一口,轉頭找着垃圾桶的時候——她和那位女士對視了。
李妍的臉色一陣白一陣紅,實在很難說清她腦子裡正想着什麼——或許是什麼也沒有的。她幾乎當機了,仿佛站都站不穩。
“你對我——似乎很有意見?”
卷發女士“平靜”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