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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垂頭課業從懷中拿了出來,試圖解釋:“葉監學,李夫子讓我送課業過去,她們……”,顧周周指着一衆貴女,咬牙道,“她們卻故意埋伏在林中,要搶走課業撕碎,讓我無法在太學立足。”
顧周周說着說着眼圈紅了,但眸子隻微微濕潤,并未落下淚滴。
“你亂說,分明是顧瑤姐姐讓我們好心和你玩,我們特意過來找你,你卻不領情,還用果子砸我們!”
兩邊各持己見,葉監學冷着張臉,“都給我去上去再說!”
說罷将一群人都領上了矮山山頂之上,太學學府的最高官職祭酒便在這兒。
貴女們都被砸了腿,臉頰手臂上也有傷,甚至因為扔柚子,嬌弱的手臂也泛着酸,她們踉踉跄跄跟着走路,不時用刀眼剜顧周周。
她們人多,顧周周盡力躲避,也被砸了不少次,但她能忍痛,走路的姿态挺直,看起來倒是不見絲毫異樣。
來到山頂一座小屋前,李監學朝内将祭酒喊了出來,一同評說這件事情。
一個清瘦的老者出來,穿着灰色衣袍,面目藹善,緊随他身後走出來一個銀白月袍曳地,身形修長,眉目昳麗如畫的男子。
葉監學吃了一驚,垂首恭敬道:“殿下來了。”
貴女們先驚後喜,又憂心如今的儀容,羞怯的理了發髻衣袍,端正袅娜的行禮:“太子殿下。”
謝辭璟本是來與祭酒下棋,随祭酒出來,卻見一衆貴女形容狼狽聚在一起,衣裳淩亂,面容帶傷,腿腳似也受了傷,有些站立不穩。
他目光微縮——隔着貴女們稍遠距離,獨身立着一人,她衣裳微亂,腰背挺直站在一旁,要比貴女們要好上不少。
但顯然是又受欺負了。
他實想不到,又見到了她狼狽的時候。
他視線落向顧周周身上時,她正垂着頭,露出一截脆弱細瘦卻又透着韌勁的脖頸,他眸中訝然和冷漠未來得及散去,便對上了她的視線。
顧周周便如此地凝進了一雙烏黑深邃、帶着高高在上的審視的眼眸中,含着萬物回春化雪時的極冷,和面見她時洩露的一絲絲訝異。
看見她訝異什麼?顧周周生了一絲迷惑,又覺得自己是看錯了,太子與她素不相識。
她隻敢看一眼太子,很快收回目光,端正行了個禮,便垂頭靜侯。
那道目光停留了一會兒,才從她身上挪開。
随後,她聽見太子聲音溫和道:“大家不必多禮,李監學這是有何事找祭酒要辦,不必顧慮孤,孤今日不過是個閑散人。”
李監學本因着太子莅臨有些拘謹,見太子溫和親切,也松快了些:
“我于林中見女學生們在争執,一時斷定不下,過來交由祭酒一起處置。”他在太子面前,為了姑娘們的臉面,将打架說作争執。他以為這樣說,太子便會避嫌而去。
誰知太子卻隻立在一邊,并不離去,似乎要看他如何處置。
李監學無可奈何,隻好将始末說來,祭酒聽後,半響,才撚着須道:
“雙方各執一詞,既然無法辨别是非,便一起判罰。如今讓你們再辨一辨,我好依理處置。”
貴女們揉着膝蓋和臉上的傷,梨花帶雨盯着太子美人垂淚,似乎要比較一下誰更可憐。
她們指認顧周周:
“她下手狠辣,不顧同門情意,我們膝蓋、臉面都被她所傷,走路都踉跄。我們怕傷了她,不敢下手,所以她身上傷痕比我們少。”
那是她們怕傷了她嗎?明明是扔不中她。
她們将謊圓了又圓。
顧周周眼圈紅了又紅,想證明自己也疼。可是弄了半天眼淚半滴都沒流出來,她的以前很愛哭,後來哭幹了眼淚也沒有人理會,反而變得很難流眼淚了。
并不像貴女們一樣試圖乞求太子憐愛,她一雙黑白分明又執拗的眼睛直直的望向祭酒和監學,明晃晃透着希翼:
“她們騙人,她們想撕課業,我不給便欺負我。她們那麼多人,若不是事出有因,我怎麼敢得罪她們?”
一旁,謝辭璟眸色漸漸冷了下來。
她太不識眼色,他位高權重在這,她傻得不來求他,甚至連看都不看他一眼,而是去期翼一個小小太學的祭酒和監學相信她。
一絲不悅劃過心頭。
那眼角發紅卻倔強的半滴淚不肯流的眼,似水波紋蕩在他心尖,蓦然湧出一道情緒。
他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撚動。
“這……”祭酒幾分猶豫,朝顧周周問道:“你的課業可被撕毀?”
顧周周重新将課業從懷中拿出來,反複兩次折騰的衣裳領口稍敞開,露出一塊漂亮的鎖骨,微發着汗,在陽光下微微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