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免着落單,也是免着被人逮到。
她一天心砰砰跳,心不在焉,傍晚下學便匆匆趕進車中。
月竹見自家姑娘受驚的兔子般眼圈紅紅,楚楚可憐地沖上馬車,吓了一跳,心念一轉,忙問道:
“姑娘這是怎麼了?”
她傾身,湊近顧周周,小聲道:“殿下欺負你了?”
顧周周一愣,沒想到看似粗枝大葉爽朗的月竹居然猜到,咬唇,搖了搖頭否認:
“沒有。”
月竹見她如此,歎了口氣,不再問。
殿下驚才絕豔,權勢滔天。她一個小奴婢,再護主,也不能怎麼樣。何況她也有私心,覺得殿下是靠譜的,比起别人,姑娘若是能得到殿下的庇佑,這日子便能過得安安穩穩。
回到守琢院,顧周周才算是活了過來。
小小一個院子,熟悉的衆人,她一下子有了歸屬感,也不再慌慌張張,洗過澡後,同往常一樣認真讀書寫課業,最後格外用心的學起箫來。
她指望得到長公主的庇佑,到那時,她會請求長公主讓殿下不再糾纏她。
短短幾日光景,秋意越發濃重,秋風吹過,院中桂樹枝葉染上一片蒼黃枯色,撲簌撲簌墜落,似飛羽撲蝶。
侵晨,同樣時辰的,天幕卻越發濃黑,疏朗星空挂着半彎寒月,清淩淩的。
今日要上寶甯長公主的箫課,顧周周比往日更早一個時辰起來。因是要親自做給長公主身邊侍女珍珠帶的點心,如今天涼,昨夜也可早早做好今早熱一熱也是可行的,但新鮮出鍋的總是更好吃。
顧周周知曉自己沒有八面玲珑收買人心的手段,但笨一些真誠一些的法子總是不令人讨厭的。
籠上正蒸着點心,顧周周将書袋收拾好,看着天色還早,捏着箫柄漸漸緊張起來,今日便是考核的日子,她打算再練一練。
閉上眼睛,按在箫孔的手指撥動,放空心緒,心緒随着曲調起轉回合起來。她練習過千百次,每個曲音都被她牢記心中,每次的吹氣的急緩輕重都曾反複練習。
她在一本書上看過,人生萬物不過有三重境界,
第一重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第二重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第三重是“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
她愚鈍,不能三重境界都理解。她大概明白第一重是箫曲本身的宮商角徽羽,吹出準确的音律便可達成。
而第二重便是各個音律下蘊含的悲喜,與吹奏人悲喜之間的應和。她将自己在鄉野之中所見的曠野平原,山川溪水,孤月炊煙,以及自身悲喜代入,這箫曲便生了情。
姑娘早早起身,王媽媽、月竹、其他諸位也都起來,見着晨月下站在門檻上閉目吹箫的女子,都不禁屏住呼吸不敢出聲打擾,仰着脖頸望着她,安靜聽着。
女子一身青色衣裳,腰肢柔弱宛如春日中輕易就叫人折斷的嫩柳,她閉着眸靜吹箫,神聖的面容不容侵犯,纖弱的眼睫垂在初雪般白皙的面容上,在暗淡的微月下,明亮的耀眼。偏生破碎中透出種堅韌來,似是鄉野中平凡暗淡的一株野草,可任人随意踐踏,卻有來年春日野火不盡的蓬勃生命力。
箫聲悠揚,宛如一副瑰麗畫卷鋪展眼前,悲歡喜樂引在其中,叫人牽腸挂肚、同悲同喜。
一曲終閉,月竹定定望着此刻如朝陽般耀眼的女子,一股子自豪酸澀的情緒湧上胸腔,悶悶漲漲的。她悄然将垂落臉頰的淚揩去。
待顧周周睜眼,月竹笑容變得燦爛:“姑娘不必擔心,您吹的很好。”
王媽媽與其他人回神過來皆點頭應和,見她們如此,顧周周露出個笑來,心中有了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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