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一點的細節在腦海中閃現,街上對她态度略奇怪的将士首領,恰好飛奔與她相撞的馬車,謝辭璟身份尊貴,身邊侍衛應是行伍的精英,真的一點也察覺不到前方小巷要疾馳出來的馬車嗎?更何況太子府并不在這邊,救她之後要送她歸府,可見也并無急事,又何至于疾馳歸去?
可是知道了又能如何?京城幾月,她明白此時最好的做法應該是裝作不明白,再萬分感謝殿下的救命之恩,最好是主動向殿下示好。隐忍才是她這個在京城毫無根基的鄉野長大的女子應該做的。
謝辭璟的昭然沉默,何嘗不是認定吃住了她,等着她再謝他,讨好他。
放在膝上的手指用力蜷起,手背喪凸起的青線顯得皮膚越發蒼白。
她用力抿緊嘴唇,本該的道謝咽進腹中,無言抗拒。
種種情緒,都落在他眼中。
她自認為藏的好,瞞過他,她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他,早被他一一勘破。
眼前的人,鄉野前的事被他查了個一清二楚。顧周周歸根結底,不是什麼太勇敢的人,面對吃人冷漠的養父母,任人啃她的血肉,說的好聽是知恩圖報,說的不好聽,就是懦弱膽怯,害怕改變現狀,害怕與養父母鬧翻,獨自一人,失了來處。因而隐忍負重,養父母對她再冷漠,可他們死後,她毫無怨恨輕輕放過了。
雖然太過執拗,但也容易妥協。
骨子裡是這樣的一個人,早晚都要落在他手上。
半響無言,謝辭璟可笑她懦弱膽怯的不敢于他争辯,卻又被她如此倔強的無言反抗給弄的不悅。
漆黑的墨瞳微沉,視線移在她身上。
離着遠遠位置坐着的她,雪白光潔的額上青紫一片,血塊凝結的傷口仍在滲血,像一條扭曲紅線盤在柔嫩如玉的面頰,宛如塊破碎的玉,格外刺目。
疼定是疼的,可她一聲不吭忍着。用着她微弱的膽子,耗着時間。
發現她的意圖之後,謝辭璟微動睫羽,傾身撩開車簾。
顧周周雖然垂頭,但仍時刻注意他的舉動,見他起身,她本就坐在車邊,再退便要出車廂了,隻好縮起四肢,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謝辭璟并沒對她怎麼樣,他的肩挨着她的,披散的烏發如綢緞,幾縷扶在她面上,帶來微涼觸感。
南松騎馬過來,随侍提着馬燈照亮,他問道:“殿下有何事要吩咐?”
謝辭璟面色淡淡,纖長的眼睫、挺立的鼻在光下,映下濃濃一片陰影,光影雜駁間顯得面容深邃妖異。
南松眉頭一跳,預感加深。方才車中安靜,顯是生了意外。他餘光探進去,就見顧姑娘面色蒼白,額間傷口未清理,血色豔麗,像株沾血的白玉蘭。
察覺到窺視,謝辭璟将身子微微挪了挪,擋住車窗,比方才漸冷的目光落在南松身上:“孤忽然想到還有件重要的事情未處理,先去雨和街張大人那裡取份文書。”
南松脊背一涼,應道:“是。”随即吩咐車夫調轉馬車,去雨和街。
車窗被掩上,重新将寒氣阻擋在外,顧周周卻變了臉色,扶着車壁起身,嘴唇開合,開口求他:
“殿下,既然您有事,如今已經離府不遠,讓臣女自行下車回府。”
雨和街離甯安候府可是在京都的一西一東,若是折返,來回要近兩個時辰,如今繞道已經晚了這麼長長時間,若是再遲,說不準要被府上發現,王媽媽她們也指不定多麼擔憂。
她臉色白了又白,明白這是故意讓她主動開口。主動求他。
“哦?孤的車豈是你想上就上,想下就下的,孤的救命之恩,你可還沒報答呢?”
謝辭璟突然發難,讓人招架不住。他語氣又拖着音,顯得暧昧旖旎,身體前傾湊近仔細看她,眉目潋滟,豔麗美貌至極。
他在她面前似乎總是陰晴不定、難以招架,總是有出乎意料的舉措,面對這樣的妖孽,顧周周敢怒不敢言,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沉默了半天,盯在她面上的視線越發灼得她面紅心煩,隻好呐呐開口,幹巴巴的,似是被逼到角落裡無處可逃而乞求放過:“殿下想要如何?”
她否認不了他的救命之恩,也怪自己當時撞昏了腦子上了不該上的馬車。
她眼底的幾分底氣瞬時如雲煙散去,瞪圓的雙眸微微顫動,隐約一抹水光閃過,怯然然的退了退身子。
她這副蔫巴可憐樣子,活像是被提着頸,随時待殺待宰的羔羊,将弱點送到人眼前,謝辭璟并不憐惜,狠狠咬了一口上去:“孤要什麼,你不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