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周周懷疑守琢院内外都有人監視着,打定主意去南下的事全然不敢聲張,她隻打算帶月竹一個人走。
其餘院中的仆從的身契都交給了王媽媽保管,若是顧瑤在她走後為難他們,大可自由身後一走了之。
食鋪轉賣動靜太大,引人注目。顧周周沒有敢動,隻安排着把營收一部分存錢莊生利,另一部分用于支持女子書院的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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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安府南下為老夫人祝壽的行隊也即将啟程。
顧周周打探好消息,在祝壽隊伍啟程的前一晚,跟王媽媽說她要睡懶覺,明早不準讓人來打擾她。
下半夜,府中一片寂靜。
顧周周假寐的眼睛睜開,散出清醒堅定的眸光。
她穿戴整齊後,作府内侍女打扮,在桌上給王媽媽留了信,便趁着夜色離開了守琢院,來到了侯府後門,悄無聲息的加入遠行江南的隊伍裡。
等到正中午,王媽媽實在擔心姑娘餓着了,推門而入。
王媽媽面上帶着笑,溫言細語走近床邊推開帷幔: "廚下熬了些青菜肉絲粥,熬得香軟入味,姑娘吃了再睡吧!"
床幔後竟空無一人。
王媽媽神色大變,“哐當”一聲,手上的食盤掉落在地。
門外掃灑的丫鬟聽見響聲,在屋外疑惑喊道:“王媽媽?”
思緒急轉,心裡隐約有了猜測,王媽媽深吸一口氣,裝作若無其事道:“無事,你打掃完就去玩會吧。”
聽見小丫頭高興離開的腳步,王媽媽忙合上門,在屋内搜尋起來。姑娘是個好孩子,若真的打算離開,也會對她有個交代的。
她心裡早就有了這樣的擔憂,姑娘看似綿軟懦弱,實則果決堅毅,這權利富貴迷人眼的京城,毫無情意的親人,終究是留不住這樣一個野草般自由堅韌的女子。
細細尋找一番,果然在枕頭底下,發現薄薄一張信。
把信看完,王媽媽走到廊下,吩咐丫鬟們遠離廂房,不要打擾姑娘休息。
一日三餐她都不假人手,親自送裡面去。
等到值守在側門的暗衛謝十三發覺不對,已經是第二日上午。一股子寒意打腳底冒起,謝十三小腿一軟,扶住牆抹了把額上冷汗。
南松大人幾次意味深長的叮囑他看好人,如今他吧人看跑了,殿下該不會殺了他吧?
他連滾帶爬地回了太子府,被告知殿下去了兵部,調轉了個頭,飛奔而去。
謝辭璟正在與大臣們談議正事,謝十三求見不得,隻好禀了南松。
南松從屋檐下出來,看見被派去甯安侯府的謝十三滿身狼狽,心裡咯噔一下:“顧姑娘怎麼了?”
謝十三壓着喘氣聲:“顧姑娘昨日一早,跟着侯府向李老夫人祝壽的行隊離開了。”
顧二姑娘逃跑了!為避着太子殿下!
南松暗道不好,前日殿下與顧姑娘見面後心情顯然不錯,結果沒兩天就出了這種事。這可如何交代啊?
來不及處置辦事不力的十三,南松半刻不敢耽誤,走進正堂内,在衆位大臣眼皮子底下,向太子耳語。
謝辭璟聽罷,面上一絲笑意也無,周身散發着沉郁氣息,令堂中衆人紛紛噤了聲。
他藏于袖中的手指收攏捏緊,心中難抑怒氣。
騙他要考慮幾日,與他冷靜不見一段時間,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頭一日安撫住他,第二日便跑了,這顯然不是一時興起,而是早有謀劃。
謝辭璟自小起便感情淡薄,總能冷靜的看清局勢,做出最準确的處理。
而此刻,怒氣像是一團燎原的火種,眨眼間狠狠燃起,被輕視、愚弄的不悅情緒滋長于胸膛,一同升起的,是兇猛的欲念和戾氣。
隻多求她能跑快點、遠點,千萬不要被他抓到…
修長有力的指尖一下下扣在漆亮的桌面上,衆臣心髒随着咚咚的敲擊聲而起起伏伏。
南松不得不提醒了一下:“殿下。”
謝辭璟卻怒極反笑,無可挑剔的面容倏然盛放惑世的美貌,令衆人的視線不由微微凝滞片刻。
衆人回神後紛紛後怕,連忙低頭作恭敬狀。
隻聽耳畔太子殿下的嗓音凜冽,如檐上寒徹的冰霜:
“諸位大人都是孤的心腹,中山王及其叛黨依舊未伏誅,朝廷為了安撫民心而謊報壓下這件事,終是心頭大患。南下許久未巡視,孤便趁此機會南下巡視一趟,或許能引出叛黨。”
平常儲君身邊的防護是十分,那麼南下巡視的防護便要減半。
所以即便今日的人中有中山王的耳目奸細,廢中山王明知是陷阱,但有儲君為誘,也會舍不得這個機會,跳入其中。
皇帝子嗣不豐,唯有一個太子,除掉太子便是斷了謝朝的根基…
沒有誰會拒絕得了這個誘惑。
“殿下三思啊!區區中山王,不值得殿下萬金之軀去涉險。”
立刻有人跳出來反對。
衆位大臣互相觀望,議論紛紛。
謝辭璟沉靜的視線從衆人身上一一探究而過,那視線甯靜卻深邃有力,令一些人心虛地垂下視線。
他神色微沉,果然。打了個眼神給南松,太子眼神淩厲:“一隻碩鼠,難道還要孤再陪它玩幾十年躲藏遊戲嗎?”
“孤意已決。”
強勢的一錘定音。
太子攝政已久,威望厚重,表現出堅決的态度後,衆人不敢反駁。
兵部侍郎面上流露不贊同的神情,也隻歎着口氣搖頭退離。
臣子們盡數離開後,南松跟在太子殿下身後,猶豫開了口:“殿下。”
謝辭璟眉眼淡淡,“讓謝十三子自去領罪,你去準備一下,今日下午便啟程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