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栀言騎着小黃車,沿着濱江大道,吹了一路溫涼的江風,等過了三個紅綠燈,才到了一片城區老破小的聚集區。
在這座以幹淨宜居而聞名的城市裡,城區老破小藏在街邊霓虹廢棄的暗角。湫隘破敗的建築和零星掉落的外牆皮,顯示着這個小區久遠的年代感。
江栀言進屋的時候,其他人都在自己的房間裡沒出來。
狹窄的客廳裡漆黑一片,兩間卧室的門都關着。隻有書房的門敞開,留了一盞暗黃的光。
這間書房在兩個月之前還隻是一個雜物間,用來堆放這個家裡換季的家電還有雜貨之類。
江栀言搬過來之後,房子裡唯一多出來的這個雜物間,簡單收拾後就成了她的房間。
“栀言回來了?”卧室的房門從内打開一條縫,舅舅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一起傳出來的,還有舅媽的手機裡大聲播放的短視頻的聲音。
江栀言到卧室門口,門是半掩着,她淺淺應了聲。
舅媽沒出聲,短視頻裡正播放着撕心裂肺的荒誕狗血劇。
舅舅問,“怎麼這麼晚?”
江栀言說,“和朋友一起玩得有點久了。”
舅舅倒是沒多問,“以後早點兒回,知道沒?”
“嗯。”
“那幾張卷子給你放桌上了,别忘了啊。”
“謝謝舅舅。”
江栀言的懂事似乎讓舅舅省心了不少,他接着說,“謝什麼,在舅舅家就和在自己家一樣,總這麼客氣,以後怎麼辦?”說完,趙斌溫和老實地笑起來,又拿胳膊肘碰了碰身邊的人,仿佛是在懇求房屋女主人賞臉附和一句。
江栀言在門外,聽到舅媽不耐煩地“啧”了一聲。
手機裡傳來的家長裡短的吵架聲仿佛無窮無盡,江栀言盯着狹窄逼仄的牆面,一言不發。
舅媽沒搭話,舅舅也不生氣,好脾氣地對江栀言說,“行了行了,早點洗漱,少熬點兒夜,啊?”
江栀言很乖,“好。”
淩晨三點。
書房很靜,隻書桌上一盞台燈亮着,江栀言終于翻到了英語試卷的最後一頁。
江栀言不是自發熬夜苦讀的典範,隻是她的睡眠質量不好已經很久了。
這是她第一次做市一中的卷子,說沒有難度那是不可能的。
江栀言在以前的學校成績還不錯,一直名列前茅。但這裡畢竟是高手如雲的市一中。
所以,她也拿不準自己以前的成績放在這裡會是什麼水平。
*
開學是個陰天。
江栀言趕在自習鈴聲之前,把所有卷子交給了新班主任白老師手裡。
白老師是高二四班的數學老師兼班主任,是個表情剛毅嚴肅,身材魁梧得像大白的中年男人。
他把江栀言留在辦公室,簡單地問了問她以前的學習,然後随手逮住一個在辦公室外亂竄的男生,叫他帶新同學回教室。
那男生微胖,是個自來熟,看見她之後不知為什麼笑得很開心。
江栀言跟在他身後,從辦公樓到高二的教學樓聞喜樓。天色漸亮,陰雲滿布的天空下已經陸續有了學生匆忙進教室的身影。
今天是開學日,學校裡有不少穿着校服的學生。她看着不斷和自己錯身而過的校服身影,耳邊是新同學信手拈來的班級介紹,突然就想起昨晚奶茶店裡看到的那個男生來。
人的氣質确實是很難說。
昨天見那男生穿着校褲的模樣,她竟然沒覺得一中校服普通,反而很意外地感覺很好看。
直到今天在校園裡見更多人穿,才發現一中的校服不過如此,樣式和風格都和其他學校的大同小異,普通又闆正。
隻是穿衣服的人,氣質不同而已。
即便是在群英荟萃的市一中,這種氣質的人也不多見。至少她一早上從辦公樓走到教學樓,沒看到過一個類似的身影。
這同學在她前面帶路,昂揚着腦袋,一路上滔滔不絕地給她介紹着。從老師到同學,從奧數競賽到班裡的地下戀,還時不時穿插着給走道裡的學生打聲招呼,左右逢源絲毫不耽誤。
“我就這麼和你說吧,咱班大多數人呢其實都挺好相處的。”他說,“雖然平時各種競賽考試什麼的大家少不了暗暗較勁,課堂上時不時過兩招針尖對麥芒也很常見。但隻要你實力夠硬,高手之間大家都會惺惺相惜。所以有很多同學,别看上課跟鬥雞似的,下課放了學照樣是一句話一輩子的朋友。咱理化奧賽班,女生本來就少,你完全不必擔心大家對你不好什麼的,不過就有一個人……”
說到這兒,一路上巴拉巴拉沒停過的嘴突然磕巴了下,“這人吧,大家對他的評價,有點兩極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