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舒服的意思。”
“哦,你老家的方言啊?”
他們在街邊慢慢地走,沒有什麼目的地漫步,一個六七歲的小孩兒玩滑闆車從江栀言身邊飛過去,林翀将她的肩頭往自己身邊帶了下,向她挑眉輕笑,“有興趣?要不要我教你幾句?”
“好啊。”江栀言想了想,“在你老家,誇人聰明,怎麼說?”
林翀嘴角一勾,“二缺。”
“哦。”江栀言認真地說,“你很二缺。林翀,你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二缺的人。”
林翀一頓,差點兒沒被自己的口水嗆暈,咳了幾聲,才舉起涼蝦和她碰碰杯,“你也是。”
“謝謝。”
“不客氣。”
琳琅的夜市,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暫時忘掉了函數和電路的煩惱,還有家裡永無止境的争吵,耳邊滿街的小喇叭吆喝招客的聲音,喧喧嚷嚷,一路上食物的焦香充斥着鼻腔,心裡仿佛被熱氣騰騰的煙火氣填滿了。
和她說着話,林翀整個人有種莫名的滿足感和松弛感,心裡的想法在暖黃的街景裡變得模糊不着邊界,就連說話也沒再将就邏輯,變得沒了前言後語。
他就這麼突然地問了一句:“江栀言,我問你件事兒。”
“什麼?”
林翀的語氣還挺認真,“你之前是不是挺讨厭我的?”
江栀言愣住,“沒有啊。”
他的目光随意地看着攤位上的小玩意,聲音變低,“那你為什麼不想和我結搭子?”
他沒有計較的意思,明知這麼直接問也問不出個什麼,可心裡總是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街角飄來一陣清幽的香在心裡慢慢漾開,江栀言輕撫了下鼻尖說:“之前數學課,你坑我那次,我也以為你讨厭我。”
他眼眸幽靜地看着她,好像想聽聽她到底什麼說法。
随後,江栀言淺淺笑道,“但是現在我覺得,你應該不讨厭我……”
當然沒有讨厭你了。
林翀一時間竟不知該怎樣接話,心裡鼓動的嘈雜就像這人聲鼎沸的夜市,讓他聽不清,也道不明。
江栀言環顧四周,好像是在找什麼,然後她就看到了報刊亭旁的花攤。
年輕女孩的手裡提着一個大籃子,籃子裡裝滿了沾了水的栀子花,遠看像鋪着一層落雪的白。
那女孩兒把一捆一捆的栀子花從籃子裡往外撿。鋪滿潔白花朵的籃子裡插着一個紙殼,上面寫着五塊錢三束。
江栀言小跑過去蹲在小攤前,随手撿起一束,鼻尖還來不及湊近,就已經香氣拍人。
“好香的栀子花。”江栀言輕輕轉動手裡的花,林翀也站到她身後。
江栀言的媽媽在生她那年,在院子裡種了成片的栀子花。
後來,每逢盛夏,小江栀言一進屋,聞到滿屋的清香,就知道是媽媽把院子裡的栀子花摘下來,插在了家裡茶幾上的小瓶子裡。
沒想到,今年第一次看到栀子花,竟然是在夜市上的不期而遇。
“你喜歡?”林翀問。
“嗯。”
雖然喜歡,隻是這個季節的栀子花經不住細看,花瓣邊緣已有細微枯萎的痕迹。江栀言有點失望地将這束花放回小攤上。
林翀将一切動作表情盡收眼底,忽然輕笑了聲,“惜花之人啊。”
江栀言問,“你笑什麼?”
他故弄玄虛:“不告訴你。”
江栀言心想誰稀罕?她不怎麼高興地站起來,卻見林翀突然轉身向後跑去。
“你要去哪兒?”
“原地等我。”
長街燈火葳蕤,光影在喧嚣中停留閃爍,少年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千千萬萬的人海中。
過了一會兒,他回來了,手裡捧着一個白瓷的花盆,裡面種着一株沒有花朵的枝葉。
江栀言睜大了眼,“這是……”
林翀說,“那邊有家花店,老闆說了,栀子花夏天買的人最多,現在過了季節,市場上沒賣的了。”說着,他将花盆捧到她面前,“幸好還剩這一棵。”
“給我的?”江栀言還有點難以置信,她雙手接過花盆,指尖從他骨節分明的手指交替滑過,花盆冰涼的表面仍殘留着他手指的溫度。
“是啊,當然是給你的。”說完,林翀懶散地往栾樹一靠,目光看向别處。覺得今晚自己不僅理智不在線,智商也有點離家出走。
别人送女孩兒不是送花兒麼,可這盆栀子,連花骨朵都沒有,他這是給人送了盆兒綠植?
江栀言的目光垂落在花枝上。見她半天沒什麼反應,林翀的目光又慢慢回到她臉上,不确定地問,“你是不是不喜歡?”
她輕聲說,“喜歡啊。”
微風浮動,幽香入懷,柔和的光線掃過她垂斂的睫毛,月色柔軟似有若無地撩撥,她說喜歡……喜歡什麼啊,這他麼有點上頭了啊……
他咳了一聲,抱着胳膊解釋了句:“沒别的意思,就不想讓你浪費錢。”
她看了他一眼。
他瞥了一眼花攤上的栀子花,低聲說,“我看這花兒都蔫頭耷腦的,買回去也開不了幾天。還不如買盆活的,拿回家慢慢兒觀賞。”
江栀言被這話逗得一笑,“觀賞?已經晚了,現在不是栀子開花的時候。”
“不晚吧,現在又不冷,隻要給夠陽光和水,也許會有奇迹發生。”
他說這話時語氣閑散,就是随口一說。可他的目光總是又黑又亮,像夜空一般清爽幹淨,讓人忍不住升起希望,好像他說什麼,就真的會發生一樣。
他說也許有奇迹,她就真的想試一試。
“那好吧。”江栀言把花盆圈在懷裡,垂目盯着稚嫩的綠葉說,“謝謝。”
林翀歪頭痞笑了下,一手揣在兜裡,一手拿起還剩半杯的涼蝦在耳邊晃了晃,“謝什麼?你不是也請我喝糖水了麼?”
時間已經不早,他們準備返程回學校。
這兒隻是一個普通的夜市,對江栀言來說,卻不是天天都能見到的風景。
教室裡,有寫不完的作業在等她;放學後,一個她不能真正融入的“家”在等她。
這樣想着,她拿起手機,打開相機,舉起來。
俯拍的鏡頭裡有她自己的臉和上半身,身後燈火钴黃,以及不知情的少年邁步離開的背影。
她猶豫着,看着林翀的背影在鏡頭裡一點一點走遠。就在這時,林翀好像是突然不經意地回頭尋她,一眼看到她在自拍。
咔嚓一聲。
小小的栀子綠葉為前景,晚風和燈火暧昧地融合為背景,化成橘黃色的海。
江栀言微微一笑,林翀還來不及做出表情,一臉冷峻自如,邁着步子往回走一步,他的身影就這樣毫無征兆地闖入她的鏡頭裡。
時光便定格在這一刻。
“怎麼,要發朋友圈麼?”林翀問。
“不發啊。”江栀言把手機放兜裡,抱着栀子花和他一起往前走,突然促狹地說,“本來是想發的,可是你突然入鏡,那我就不發了吧。”
“這又是為什麼?”
“我要是發這個到朋友圈,不到明天,你的那些迷妹早炸鍋了吧。是吧校草?”
林翀就像第一次聽到這個稱呼似的,笑着說,“什麼校草,那都是他們說的,我真沒承認過。”
“你是在和我謙虛嗎?天才少年?”
“哎你别喊上瘾了啊……都說了,江湖虛名。”
江栀言一臉的玄妙不可信,林翀有種拿她沒辦法的無奈,單手托着下巴,苦惱地說,“你如果非要崇拜我,也沒關系。畢竟我這人不僅長得帥,而且還很大度,絕不會和你計較。”
江栀言:“天才就是嚣張啊,下周月考,要和我比嗎?”
林翀挑眉,“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小朋友。”
“比嗎?”
“怎麼比?”
江栀言說:“……我沒想好。”
“那就吃飽了再想。”
夜市裡最不缺的就是吃的東西,他們找了一家賣燒烤小黃魚的小攤。江栀言看了眼時間,“我們打包帶走吧,一會兒真要遲到了。”
林翀慢悠悠地說:“放心吧,今晚不是數學晚自習,大白不在,别的老師管得沒那麼嚴……你是吃麻辣的還是香辣的還是原味的?”
旁邊有個中年男人的聲音說:“來份兒麻辣的吧,麻辣的最好吃。”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兩人同時頓住。
江栀言吓得臉整個僵住,“白……白老師……您您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