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用手摸索兩下。
刺繡中間凸起一層,摸起來硬硬的。
“隔層裡藏着東西,要是能拆開就好了。”
雲素眼巴巴地望着慕荃。
慕荃點頭,示意楚江南拿裁剪的工具,這喜歡說教的賊書生袖口裡什麼都有,變戲法似的摸出一把剪刀,将其遞給雲素。
雲素在裁剪方面了然于心,她繡工好,自小跟着姆媽練習,以前在安都府上,大哥哥和爹爹的汗巾都是她做的。
手裡的動作不停,将細密的針腳剪開,輕輕掀開絲帕的表面。
“是一方金箔,上面有字,刻的是——榴花十七歲了,願你百病皆消,歲歲無憂。”
“是句祝福的話,像是閨閣女兒家互相交往所寫,上面的榴花,應當也是手帕主人的名諱。”
金箔紙質地很好,所刻的拓印字迹娟秀,雲素小心地合上絲絹,又看了眼那方拆開絲線的中央。
很新,沒有用過的痕迹。
将這些都告訴慕荃他們。
楚江南聽完撫掌而歎:“姑娘猜的不錯,這次和我家主人做生意的,是陽城守将的夫人。”
他饒有興趣,打量着雲素指骨彎曲的手。
“絲帕隻是尋常物,玄機不在字迹,也不在物主,而是這片金箔的上方。”
不等雲素多問,楚江南微微一笑,接過遞還的手帕,打開剛從手帕中取出的金箔。
他用兩指拿起,對着窗外的日光一照,光線立刻從金箔紙上不起眼的圓孔穿過,一幅隐匿的景物圖倒映在與之相對的牆面上。
“自古墨門有小孔成像之說。”窗外茶樓外的那灣池塘,上個月剛結冰,一層厚厚的冰層,還有旁邊為了方便凍菜掏出來的冰格,而讓這片小小的金箔紙成象的關鍵,是池塘不遠處,茶樓後廚的夥計們擡過來兩口大缸。
裡面都是打上來的井水,兩三天就要換一次,機緣巧合,光線找對地方,恰好在牆上顯現出一個颠倒的畫面。
寒冰淩淩,水紋閃閃。
畫面是搖晃的,并無色澤,隻能看出冰層表面反出的光和明顯的空格。
“這是匠術,如此精巧,為何會在一方絲帕上。”
慕荃蹙起眉,大興的匠術落後,能工巧匠并不多,火雷的用法和量産的秘訣,都是從北翟通商而來,如果隻是尋常女子互贈的閨中物,這方藏在手帕裡的金箔紙顯然太過隆重。
“難不成來自西域,是胡商的玩意。”
雲素腦海裡靈光一閃,拍着手心道:“我想起來了,這是生辰禮,幾年前,安都有一批西域商人開了拓印的鋪子,他們用的印刻方法聞所未聞,不需要木闆模具,也不需要墨汁,我聽家裡的母親說起過,那段時日西域的拓印術在安都廣為流傳,有些在家的小姐夫人,也用這種金箔上刻字的方法送禮。”
雀草對病人和自家公子的脾性研究的透徹,可這些匠心巧技,她平日裡不怎麼學。
金箔紙說白了就是金片,融了大把的金子敲敲打打,最後要打得纖薄,還要成色好看。
用這種費力不讨好的東西來刻字,浪費金子,還不好用。
但若是加上一些西域人的戲法,這片金燦燦的東西,無疑有趣很多。
雀草看着牆面上的景象,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
“太神奇了,這個小東西是哪位夫人的貼身之物,楚伯伯你就不要賣關子,陽城的尚将軍有好幾房妻妾,他的夫人都換了七八個,是哪一個,快說給雀草聽。”
一聲伯伯,楚江南維持很好的氣度,差一點在陰溝裡翻船。
他也不過而立之年。
無奈地歎了口氣,他道:“是尚榮祿新娶的夫人,因為寬容大度,不妨礙他納妾,所以極是寵愛。”
“寬容大度。”慕荃聽到這處形容,想起了楚江南方才說的要求。
他們是平安鎮這一代出了名的殓屍人,醫館白天裡的生意是治病救人,到了晚上,陽間生意做不成,就改成做陰間。
和活人打交道勞累,慕荃有時候更喜歡晚上的客人。
不管是天潢貴胄還是平民百姓,有些人不方便埋屍,會帶銀子上門,要求他們去埋,這是夜裡最簡單的買賣,收一些跑腿的銀子,幹一點埋汰的體力活。
還有一種最麻煩,需要用他的手藝改屍。
邊地十二城每年要死很多人,有壽終正寝,遺容祥和的,也有亡命慘死,面容醜陋的,最差的是被分成好幾塊,拼都拼不起來的殘屍。
慕荃最怕遇到第三種,他是醫術高明,但也不想整天縫來縫去。
“你說的這位客人,她要幫閨中好友下葬,屍身毀到什麼程度,是新死的還是腐化了好幾個月的。”
慕荃對于殓屍一道已經頗為熟練,房中的小二哥是楚江南的人,知道慕荃的身份,所以見怪不怪。
雀草更是早已習慣,多日不見蹤影的牛皮冊子又掏出來,準備記下這次的屍兄長什麼樣。
唯獨雲素,她是聽明白了一些,結合竹林裡的藥屍,但又不敢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