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燈拉長的人影,透過宿舍邊的兩排松樹逐漸靠近男生宿舍樓。
陸掖後頸抵着水泥牆,指間猩紅明滅,半掀薄白的眼皮,看見了他等的人。
夏書岐沒背書包,耳邊握着手機和室友講話。
剛剛有人跑到大四宿舍樓層去踹門找他的事,很快就有人告訴他了。他不用猜就能知道是誰,所以他回來了。
他一個人回來的,室友剛知道就給他打了電話。
夏書岐說:“嗯,我回來看看。”
林戚項:“你等着,我們馬上就回去。”
夏書岐:“不用。”
宿舍樓下昏暗不清,走近時夏書岐看見陸掖靠着牆邊抽煙。這不是他第一次在學校裡撞見他抽煙了。
如果他記得沒錯,他爸不抽煙。
林戚項有點急,今天他們四個出來聚餐,剛就夏書岐先回去了。林戚項:“你等我們,那小子一看就不是個善茬。”
夏書岐:“知道,我也想看看他現在到底什麼樣。挂了。”
夏書岐挂了電話,人已經走到了宿舍樓前。
臨近,兩個人距離不過幾步,夏書岐:“聽說你找我?”
陸掖抽了最後一口,把煙頭擰滅扔進垃圾桶。他的眼底像是沾了些墨水,透着一股薄涼感。
陸掖本來想直接動手,但是他不久前送夏醒棉回寝室,他知道又要惹她生氣了。陸掖:“媽給你打電話,你為什麼不回?”
好陌生的稱呼啊。
這個稱呼由夏書岐自己說出口是一回事,被陸掖在他面前提起又是另一種感受。
到了新家以後,他爸有了新的老婆,那個女人對他不錯,但是丈夫前妻的名字,對哪個女人來說都是一個忌諱。
新家裡,沒人和他談到過母親,更沒有人會用家人的口吻和他說,“媽給你打過電話。”
這種稱呼模式隔了10年,又出現在他耳邊,
比起親切感,全是陌生,好諷刺。
夏書岐:“我回誰的消息,不回誰的消息,你有什麼資格問?”
陸掖的耐心像是沙漠裡被遺留下來的一口水,烈日暴曬,氣溫如烘烤,就要一滴都不剩。他提醒夏書岐:“半年前我告訴過你,别和她見面,你他媽見了,讓她有了念想,現在又玩消失。她身體不好在修養,是沒人告訴你嗎?”
夏書岐:“你抽煙是為了她身體好?還是你覺得,分開這麼多年了,我還有必要對她的什麼東西負責?”
陸掖的火氣像是岩漿一樣噴湧而出,他說了一句:“操。”
大步往前邁了幾步,握着拳頭朝夏書岐砸過去。夏書岐偏了頭躲開,但陸掖的手腕從直拳轉為擺拳,勾回來時,打到了夏書岐的臉上。
夏書岐往右撤了兩步,拇指抹了一下嘴角冒出來的血腥味兒,說道:“是和小時候不一樣了,能打得着人了。”
陸掖想起小時候被夏書岐揍過的幾次,小孩就差三歲,身高卻幾乎能差一半兒,有幾次他把他欺負急了,他想還手也夠不着他的臉。
他還敢跟他提這件事,陸掖:“操。”
陸掖又沖過來,剛剛軍訓完兩周,但帶着比軍訓時更硬的拳頭。他揪住夏書岐的領子,但這一次夏書岐的手也快,打了他一拳。陸掖幾乎沒防,挨了打也揪着他的衣領沒松,提膝踢了一下他的腹部。
兩個人在宿舍樓的側樓旁,就這麼厮打在一起。
拳拳到肉,誰都不讓,甚至連躲的動作都少。
帶着情緒的發洩,積累,又都通過拳頭砸出去。
打人不打臉的注意事項他們是一點也沒有,恨不得揍人的時候盯着對方的眼睛看,在他的注視中把這一拳打下去,想要強調自己是勝利者,是絕對正方的姿态。
陸掖揪着夏書岐的領子把他壓在地上,騎在他身上,說:“當初是你自己要走,誰他媽欠你一樣。你現在的脾氣又耍給誰看?”
夏書岐的火氣在燒着,而這句話就是往他的火氣下面又潑了桶油。他用膝蓋從後面砸了一下陸掖的後背,在陸掖身體往前傾時,夏書岐揪着他的領子翻了一下身,又把陸掖壓到地面上。
陸掖也不讓,又薅着他的領子把人揪下來。
兩個人撕扯的動靜實在太大,即便誰也沒開口的移動到了宿舍樓的左側隐蔽處,但還是被進出一樓的同學聽見了聲音,有一個同學喊了人,說:“有人打架!”
下自習的五六個學生一起跑過去,把兩個人拉開。
聲音太大也驚動了宿舍的寝室老師,老師一聽說有人打架,着急忙慌的,連鞋都沒來得及穿,踩着一隻拖鞋就跑出來了。到宿舍樓邊人堆聚集的地方問:“怎麼回事兒,都在這兒幹什麼呢?!”
陸掖甩開牽制着他胳膊的幾隻手。
抓着夏書岐的兩個人夏書岐認識,他也抽了一下手,但動時,胳膊疼得他皺了一下眉。兩個人能露出皮膚的地方基本上都沒能看的。
都不用寝室老師問,一眼就能看出來打架的人是誰。陸掖和夏書岐的臉上都青了好幾塊兒,胳膊、手肘處都有擦傷。
不知道誰的嘴角還是兩個人的嘴角都出了血,粘在了白色襯衫上。
宿舍老師心裡一怔,看寝室這麼多年,多少年都沒有看見打的這麼厲害的了。這些個半大小子動起手來的時候,他們也是真發怵。宿舍老師提了嗓門兒:“趕緊給我進去!誰再動手?我現在就把你導員叫過來!”
陸掖和夏書岐在宿舍老師盯緊的眼皮子底下,被盯進了一樓的休息室裡。但這件事情宿舍老師處理不了,記下了他們的名字,還有寝室号,又叮囑他們的室友們把人看住了,不能再打架。
陸掖和夏書岐的室友們也都回來了,被寝室老師叫過來領人時,一看自家的室友臉上青一塊兒紫一塊兒的,眼睛裡都往外冒着火氣,帶着想要往上沖的勁兒。但是眼前已經被老師抓住了,還算有理智的,都知道今天晚上不能再動手了。
即便要算賬也隻能再找時間,他們把陸掖和夏書岐各自帶宿舍去了。
蔣紳恺還是管隔壁宿舍的要了一點雲南白藥跌打損傷噴霧,回來後拿着噴霧往陸掖的臉上一頓噴。藥的味道沖,刺激的陸掖差點沒吐出來。他說:“你輕點兒噴,我他媽都要中毒了。”
蔣紳恺:“夏書岐平時看着人模人樣,動起手來怎麼這麼狠?”
李明宇:“你剛沒看見麼。他臉上青的也不比陸哥少。”
蔣紳恺還挺心疼室友,邊拿着雲南噴霧像噴蚊子似的一頓輸出,一邊罵了句:“他媽的。”
陸掖皺眉:“你他媽能不罵他媽麼?”
李明宇“啧”了一聲:“陸哥還挺道德,知道夏書岐對他媽敏感。揍人也不罵人。”
陸掖心想道德他妹。
蔣紳恺發現噴霧按不動了:“靠,一瓶就這麼點。你胳膊還沒噴呢。”
陸掖說:“别噴了,嗆死了。”
“我不罵他媽”,蔣紳恺說:“我罵他姥姥的,總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