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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一晚秋雨,第二天的清晨寒風刺骨。
丞相府忽然被一隊官兵闖開了門。
許誦帶着聖旨,把一晚沒睡、吊唁自己剛死去的弟弟的李丞相捉了起來。
李蔡看着這一群人帶着聖旨,還以為是皇帝來勸他節哀的,踉跄起身,差點跌進許誦的懷裡,被幾個官兵捉着胳膊按住。
許誦展開聖旨緩緩宣讀。
李蔡身為丞相,卻侵占皇家陵寝、私吞軍晌,還賊喊捉賊,誣陷夏書禾,多項罪名已經證實,要立即下獄。
足足過了半盞茶的時間,李丞相哭得昏蒙的神志才終于回落下來一點。
他像是剛剛聽懂了聖旨的意思,看向許誦身後的人群,腿一軟,險些跪下。
新建的府邸就是氣派,能站下這麼多人。
白色紙錢飄在空中,挂在枝頭,又鋪了滿地,被碾進濕潤的泥土中。丞相府像是變成了一□□棺材。
李蔡被人押送出門。
哭了整整一夜的女眷們被這樣的陣仗吓住,甚至已經哭不出來了。
所有人都沉默着,就顯得腳步聲異常地明顯。
有人驚慌失措地逃竄,有人則趁亂收拾着身邊的金銀細軟,甚至還有人已經帶着包袱,想要翻出牆去。
卻在探頭出去的時候,看到了拿着一把長钺,身着甲胄,殺神一般站在牆外的楚服。
她們以為自己自投羅網,走入絕路的時候,楚服忙裝作路過的樣子,把钺扁擔似得挑在肩上,往鬧市中走過去。
楚服走了不遠,隻是在附近的早餐攤坐下來吃碗面,遠遠看着丞相府的動向。
她今早一到了大營,就見許誦急匆匆地趕過來借兵。
而她也因着曾經膠東那點“情分”,被許誦邀請來“看看熱鬧”,恭喜她們共同的政敵落幕,并沒想到能看到女眷出逃的這一幕。
看着看着,吃面的動作就慢了下來,她少見的沒有狼吞虎咽,可是仍然食不知味,一碗面吃了半天。
都說深宅也似深宮,那她是不是也能帶着阿嬌出逃?
前去丞相府的路上,許誦和她一同步行。
他們閑談了幾句京城新開的酒樓,約着過幾日一同聚聚。
許誦關心了幾句她的舊傷能不能喝酒,也就自然而然,說起來了她去宮裡療傷的事情。
楚服心裡警鈴大作。
許誦有意無意地問道:“将軍和皇後娘娘相識這麼久,又分别多年,居然還和原來一樣,仍舊有情義在。這樣的友誼實在是難得。”
原本是誇贊的話,可楚服不得不防,笑着說道:“是衛夫人寬仁,我才有這樣好的待遇。”
她臉上的笑太過體面,很快打消了許誦帶着一點探究的眼神。
陳阿嬌愛上楚服,是跨越世俗和規訓,向下跌落。
可楚服想要站在她身邊,要一路往山頂攀岩,像是個紙糊的人,穩穩當當裝進了在溫良恭儉讓的紙皮殼子,辦事說話全都自然而然,能裝的體面又圓滑。
這些事情,楚服全都習以為常,甚至如魚得水。
可事情一旦沾到了阿嬌,楚服就不得不面對自己那一顆寫滿了非分之想的心,做盡大逆不道的事情,和自己溫良恭儉讓的殼子背道而馳,隻能更加用力地掩飾。
從前的收斂是為了對自己的僭越贖罪,而今又是為了背德的情愫贖罪。
她吃完了面,又在攤子上坐了一會兒,等到清晨的那點霧氣很快就在晨光中散了,早秋些微的寒氣散開,才付了錢,起身往回趕。
早市上仍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踏過那些不知從何處飛來的白色紙錢。
不久的将來,我們也會在這樣好的天氣出逃。
楚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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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上朝,許昌細數了李蔡的罪狀,懇請将夏書禾放出,官複原職,并給予補償,封賞功臣,以使智者盡其謀,信者效其忠。【1】
除此之外,并加一條李敢以下犯上,死不足惜。
李蔡沒防備,侵占皇家陵寝一事已成事實,他也拿不出證據來反駁,瞠目結舌了好一陣子,最後默默咽下了。
那片地區是他封丞相之前就開發的,而夏書禾下獄前正巧在調查貪污案,其中就有關于李蔡的部分。
童謠把沒寫完的卷宗全都呈上,說李蔡是怕夏書禾查到自己,才出此下策誣陷她。
衛家不出面幫他們說話,餘下的官員也不敢吱聲。
最後皇帝排版,李蔡下獄,李氏家族短暫的風光落幕。
消息傳到後宮,陳阿嬌很開心地跑去衛子夫的府上,抱起鴻月公主轉了幾個圈圈:“你的夏姨姨要回來啦。”
說完,她又摸了摸公主的腦袋,看向衛子夫:“要不了多久,這後位也該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