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員再次來敲門,說裴先生我們準備打烊了。
裴決拎起外套起身。
初春的深夜分外寒冷。街上沒幾個人,車子路過培英小學,校門口最頂上的電子顯示屏還在播放“新學期新氣象”。
車子朝着昨天的方向開。
鐘影忙完工作又跑了趟市藝術團。
正月十五的團演剛過,接下來就是籌備清明的一些紀念活動。這是南州市政府和高校合作的傳統文化項目,聲樂部分請了缪斯琴行的專業老師從旁指導。
鐘影到的時候,程舒怡已經在辦公室看譜子了,聽到動靜擡眼便問她:“上午沒見你,送奶奶那了?”
鐘影點點頭,坐下來喝了口水,笑着說:“你不知道,她一見我走,就跟奶奶說,腿沒事,可以走——吓得老人家又給我打電話。”
程舒怡忍不住笑:“你閨女給你裝小白兔。”
“也就在我面前裝裝。出了門跟山大王似的——”
兩人說着話,門忽然被推開,聶文笑着探頭:“兩位老師都到了?”
他是藝術團負責統籌的主任,協調一些排演的細節和進度,還有一些商業合作的聯系。
程舒怡不理他,皺眉看了眼鐘影,轉過身自顧自翻譜子。
鐘影客氣笑了下:“待會就過去。”
“不急不急”,聶文殷勤道:“鐘老師剛來吧?門口就瞧見您了。跑那麼急做什麼——”
“還有事嗎?”程舒怡冷聲:“下回進來之前麻煩敲門。”
“哎……”聶文忙不疊道歉:“對不起啊程老師……”
“——你說他是不是有病!”
人走後,程舒怡走到門口用力鎖上門,轉身看着鐘影:“離他遠點。”
鐘影點頭:“知道。”
“一會結束出去吃點吧?忙死了。明天周末是不是還要帶學生?”
“嗯。下個月考級。我也快忙死了……你知道嗎?有一個到現在手型還不對,手指動不動就翹起來,看得我心都累……”
程舒怡笑出聲:“你這還好。”
“你知道我帶的一個,就這麼左手,一會耷下來、一會耷下來,說了一百遍,沒用。”
兩人聊了沒一會,參演的學生就來得差不多了,門外頓時熱鬧得像個菜市場。
能加入市藝術團的表演,絕大部分都是考過級、有天分的孩子。隻是年紀普遍偏小,隻要歇下來,舞台上跟沸了似的,叽叽喳喳——三個多小時的排練,等結束,鐘影覺得耳朵都麻了。
這裡距離新月灣不遠,結束之後程舒怡在便利店買了四罐啤酒。
兩人慢慢悠悠往家走。
好像回到大學那會。
鐘影見她似乎有心事。照理這麼晚,宋磊該來接了,但現在也沒個人影,更别說電話了。
“你什麼情況?”她笑着問程舒怡。
程舒怡往鐘影肩上靠了靠,她還背着大提琴,拎着一袋子啤酒罐,當啷當啷,走得慢吞吞。
“這男人磨磨唧唧,一會聽他媽的,說回老家辦,一會聽我的,就在南州——煩死。”
鐘影知道他們倆感情還是很好的,就是宋磊有些優柔寡斷,想了想,便道:“他媽媽是什麼考慮?”
“那邊親戚多——你不知道,超多!我都暈了。讓我回去辦——還大辦特辦——我不要工作的?我閑的?”
程舒怡表情誇張,鐘影看得忍不住笑。
快進小區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路邊停着的幾輛黑色轎車讓鐘影無端想起昨天傍晚的事。
視線一瞥,她忽然覺得車牌号有些熟悉。
但念頭一到腦海,又覺得分外荒唐,怎麼可能——
“……你知道他和我說什麼嗎?那就辦兩次!那就?!我——我真是要瘋了——在看什麼?你在聽我說嗎?”
程舒怡胳膊肘捅了兩下鐘影,瞪眼:“宋磊說要辦兩次——好的,我不是人,我是結婚機器,我要累死了——”
她表情實在誇張,鐘影瞧着就笑起來。
那個一閃而過的車牌号、莫名熟悉的感覺,很快消失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