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突然走了、我趕回家,那個人——”
半罐子啤酒在手裡發出輕微的“哐哐”聲。
鐘影低頭注視,淺黃色的酒紋拉扯着搖晃,濃郁的麥芽香氣跟着溢出。
好一會,她沒再繼續說下去。
放下啤酒,鐘影雙手撐住額頭深吸了口氣。
“所有都面目全非了……”
“就跟做了個噩夢,手裡握着刀——醒來卻隻能逃跑。”
秦雲敏擦擦手,往後瞧了眼客廳沙發上的聞琰。
聞琰不知什麼時候從書包裡拿出一本書,正一頁頁翻着,小狸花揣着兩手蹲她對面,同她一起低頭仔細看。
秦雲敏往鐘影身邊靠了靠,摟住她的肩膀,輕聲:“影影……”
“我不是故意提這件事的。”
她語氣很低,目光同鐘影一起,落在玻璃桌面反射的那團模糊光暈上。
感覺到什麼,聞琰擡頭朝鐘影和秦雲敏望去,見媽媽和阿姨好像班裡悄悄說八卦的小朋友一樣挨着坐一起,便有些好笑。小姑娘歪頭瞧了會,小狸花見面前密密麻麻的課本忽然一頁不動,忍不住擡頭喵了聲。聞琰就繼續低下頭,一字一句地給它解析白居易的《琵琶行》——保留節目了,每回來都這麼幹。小狸花十分懂事,踏踏實實揣着手,似乎明白學習對小貓咪來說也算一件功德。
“那個時候爸爸說你跑了,我還沒反應過來,問跑哪去?”
秦雲敏笑:“說跑了就是跑了,不知道去哪裡了——我爸其實很生氣。”
“我知道。那會你拉我去見舅舅,舅舅估計還想打我呢——我看他手都舉起來了。”鐘影也笑。
“他可舍不得打你。”
“他從小寶貝你,你不知道,你可是我家的那種别人家的孩子……”秦雲敏啧聲。
“真的假的?”鐘影好笑。
“真的。”秦雲敏也笑,搭在鐘影肩頭的手伸過去使勁捏了記她的腮幫。
兩姐妹相差五歲,小的時候其實不大玩得到一塊。
鐘影上小學,她上初中,鐘影上初中,她緊鑼密鼓地準備高考。秦苒去世,她父親知道鐘振的事後,跑過去把人狠狠揍了頓,鐘振骨頭斷了四根,後來鐘家幾個叔伯報警,秦榮還被拘留了十幾天。再後來,鐘影“消失”,秦家和鐘家徹底沒了聯系。
來南州純屬意外,說這裡發展前景好,教育資源逐步跟進,有十分優渥的人才引進政策,還有寬松的落戶條件。加上大學畢業後,家裡催男朋友、催結婚、催生孩子,吵得多了,秦雲敏索性就挑了這個離甯江最遠的地方工作。
如果不是南州,秦雲敏想,可能這輩子都見不着自己這個妹妹了。
她到現在還記得碰上鐘影的那天。
南州的夏天又濕又熱,太陽明晃晃的,晃得人眼暈。她和周崇岩坐餐廳裡聊些有的沒的。那是周崇岩第二次約她出來。其實她是不怎麼喜歡比自己年紀小的,何況還小了六歲,這一算,她上大學,姓周的還在上初中。隻是不知為何,周崇岩總讓她有種舍不得說重話的感覺——好像這小子從小可憐巴巴,需要看人臉色,瞧人的眼神直白又認真。
聊到最近的工作,周崇岩指着對面的缪斯琴行,随口說了句:“我嫂子就是搞音樂的,在那裡——你班裡要是有什麼這方面的需要可以問問她。”
頓了頓,周崇岩盯着秦雲敏。秦雲敏被他瞧得莫名其妙,還以為自己臉上長什麼東西了。
好一會,就聽他用一副十分奇怪的語氣說:“其實我覺得你和我嫂子長得有那麼一點點、一點點、一點點——像。”
秦雲敏:“……”
說實話,周崇岩沒腦子的這句讓她很反感。
也許是大夏天,人火氣本就旺,加上這個莫名其妙答應下來的第二次約會,秦雲敏頓時沉下臉,一句話也沒過腦子,冷聲:“你是不是喜歡你嫂子。”
話音剛落,周崇岩臉色就變了,他變得比秦雲敏還要嚴肅。
秦雲敏沒想到一直在跟前沒頭沒腦的周崇岩突然間會這樣,他皺眉盯着她,聲色俱厲,讓人都有點害怕。
周崇岩直視着秦雲敏,和之前完全不一樣的語調,鄭重其事道:“你不要亂說。”
“我最尊敬的人,除了我幹媽,就是我哥。我哥走得突然,我嫂子不容易。我那句話是說得欠妥,但你們确實是有點像的。”
說着,他站起身,拿出手機往外走:“你等我——我叫我嫂子過來,你們自己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