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路上兩個人都沒怎麼說話。
臨近栖湖道,鬧市區的明亮喧嚷夜霧一般散去,周遭幽靜而空曠。
似乎還能聽到藍山深處傳來的鳥雀鳴叫。隻是夜裡聽起來,不免有些古怪。
裴決看着鐘影動作熟練地将車倒進車庫,腦子裡忽然冒出一個念頭。除了這次鐘影送他回來,其餘時候,她很少自己開車。不過這個問題他是不會去問鐘影的。因為隻要稍一聯想,就能想到和誰有關。那次同秦雲敏吃飯,她說聞昭是車禍死的。
他無法想象這件事給鐘影到底帶來了什麼。就像八年前,秦苒的意外去世一樣。可隻要想起那天她發高燒,難受得捂臉哭,心情便也變得沉重。以前沒找到人的時候,他總夢到小時候的事,尤其是把人搞丢的那次,幾乎成為他的噩夢。現在找到人了,裴決卻還是時常睡不好,他總擔心她,這個擔心在看到人後,愈加變得清晰。
物業認得他的車,監控裡見他回來,便一早笑着迎在門口。
——許多事有時候就是這麼巧。
難怪說無巧不成書。
“裴先生,這些日子總見不到您人。”
他的工作本來就很忙,今天碰上休假,還要招待深州來的工程師。如果回來得再晚點,物業明天勢必要上門敲門。
視線在裴決身旁的鐘影身上轉了轉,物業沒有随便叫人,但眼神似乎已經十分明白,臉上笑得愈加燦爛。
另一人手裡拿了幾張表,笑着遞來,一邊道:“琴房已經裝得差不多了。就是這個新風系統,考慮到是書房改裝的,頂有點高,師傅們商量着加一層隔斷,這是設計圖,您看看……”
“後續的頂燈也要重新考慮下高度……其實可以做成這種隐藏款,現在很多家庭都這麼搞,簡潔大方,不影響亮度的,也很美觀……”
殷勤說着,物業伸手往圖紙邊上幾個額外設計的模型上指了指。
一梯一戶的格局,好處在于安靜,隻是此刻,安靜得有些詭異。
物業仿佛是這其中最開心的兩人。
裴決低頭看了看圖紙,擡頭的時候卻看向神情怔愣的鐘影。今天真是個頭腦發昏的好日子,怎麼不幹脆讓他淹死在湖裡——這麼想,他朝同樣看向自己的鐘影說:“要不要進去看看?”
鐘影發現事情開始變得奇怪。
她好像誤入了另一個空間。
眼前的一切、他們說的話,她都認識、聽得懂,甚至這個地方她還來過,上次發燒還住了一晚,但就是這樣,眼下全部變得陌生起來。
她甚至一度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說什麼。
琴房、裝修得差不多……這些是她熟悉的,但是擱在裴決這,好像意義完全不同。
物業笑盈盈地迎着兩人進屋,仿佛在辦什麼喜事。
一分多鐘後,鐘影站在裝修得差不多的琴房門口。
有那麼幾秒,她以為自己到家了——相似的色調、同類型的窗簾,就連角落綠植的品種和擺放位置,都一模一樣。隻是這個琴房大得不可思議,頂也奇高,打量着好像一處秘密居所。
“你覺得怎麼樣?”
裴決的話音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他似乎真的在詢問鐘影意見,并且隻要鐘影說,他就會付諸實施。
但仔細辨别,就會發現他語氣裡的不安與緊張。
他自然十分清楚,眼前的所有落在鐘影眼裡,鐘影會怎麼想。
——隻要比當初那件事好些就行了。裴決冷靜地安慰自己。他不想再吓到她,不想讓她再害怕自己。不會太糟的,至少,他已經找到她。
物業似乎察覺什麼,兩人交換了下眼神,默契地選擇離開。
門關上發出極輕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