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有人眼尖瞧見她,喊她,又招手:“蘇慎珍!來調麥!”
“就來,”她拍拍路意濃的肩膀,“我去幫手,不夠自己添。”
她手腳細長,幾步已經跨到台上,拿起幾支疑似有問題的麥,挨個打開試驗。目光掃下來,看到路意濃時,又對她笑。
問題很快解決完畢,不出聲的麥都及時換好。蘇慎珍下來後向她解釋,IB體系中的CAS課程要求參加課外活動,國際部的同學玩轉各種興趣社團,大家都很相熟。
比賽時間到,台上的主持人已經開始了賽制講解和人員介紹。
路意濃捧了水杯,降火茶裡有冰片苦菊,入口微苦,良久回甘。初時不覺好喝,多嘗兩口反而上瘾。
“廣播站?”她實在好奇,想不出蘇慎珍做校園廣播的樣子。
蘇慎珍不以為忤,含笑解釋道:“我普通話不好,大多隻念英文稿。不過……進廣播站是滿足我私心啦!”
“什麼?”
“晚間音樂時間都被我霸占。前兩年學校哪個不會唱Eason的富士山?”
辯論賽尚未開始,她們的重點已經走歪,蘇慎珍分她一隻無線耳機,藏在頭發裡。台上唇槍舌劍、針鋒相對,落在耳朵裡是粵語歌詞的纏綿如詩。
她們聽過「春秋」,「吳哥窟」,和「明年今日」,待到「富士山下」那一句“誰能憑愛意任富士山私有”,蘇慎珍在旁突然開口:“聽幾多次都頭皮發麻。”
她看路意濃半知半懂,眼神純粹。
“小朋友仲系唔好懂④,”她的笑意淺淺淡淡,“吃苦才可以做大人。”
辯論賽結束到家已經是晚上9點鐘,姑姑還沒有回來。
路意濃回房間裡,洗了澡,頭發吹到一半,半濕不幹地垂挂在肩,洗手間的窗戶吹進來陣陣涼風,冷意霎時侵入溫暖空間,她還穿着睡裙,露半截小腿,走過去關窗,看見正下方的花房裡還亮着燈。
章家别墅在北城菁華區的長明湖畔,背靠西鵲山,别墅有泳池花房,社區自帶高爾夫球場。
别墅裡的玻璃花房是她最喜歡待的地方。北城随時節蕭瑟枯黃,但這裡永遠是滿眼青碧。各類的草本灌木蕨類植物欣欣向榮地生長。
她初夏到來時,花房裡更是熱鬧地開放着各色叫不出名奇花異草。
别墅裡專門看護培育的高老師挨個向她介紹,洋甘菊、西番蓮,歐錦葵,三色堇,石竹花,重瓣矮牛,三角梅,姬小光和虎刺梅。
她聽得用心,在餐桌上興緻勃勃地說個不停,章培明向路青打趣道:“這是個未來的植物學家。”
姑姑不以為然地一筆帶過:“動刀動土上山下海的,她未必吃了這個苦。我也沒想她讀多深的書,做什麼女博士。”
路意濃聞言,恹恹地噤了聲。
自高中開學以來,她到花房玩耍的時間更少,大多數時候周末來,也能抱着書在裡面泡一天。
她心意微動,想來是花房新添了植物,踩着軟拖歡快地跑下樓,一進門便被最前面的玻璃寵物缸吸住了眼睛。
寵物缸造景簡單,黏土打底,鋪了幾厘米厚的礫石泥沙,天然原木随意地擺着,缸裡栽了虎皮蘭和仙人掌。缸内額外亮了夜燈,一旁的紅色數字顯示着缸内的濕度和溫度。
她驚喜地靠近,貼趴在玻璃上,兩隻黃底黑花大尾巴的小家夥趴在角落裡,眼睛緩緩眨動着,透過玻璃也看她。
路意濃并不畏懼,她某些時刻膽子極大,對自然有無畏的探索欲。
“哇……”她發誓她隻出了這麼一聲。
“好吵。”
她愕然回頭,瘦長的人影在背後的長椅緩緩坐起,半邊身子掩在燈光盲區的陰影,身上薄薄的毯子蓋不住無處安放的長腿,他隻眼神冷淡地看着她。
“對不起,”她回過神來趕緊道歉,“是榕會哥哥嗎?”
他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一些:“我跟你熟嗎?别這麼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