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的朋友。
蘇慎珍笑得更開朗了一些:“你不用怕的,就像異性戀不是喜歡每個異性,我隻拿你當朋友而已。”
“我有喜歡的人。”
又有新晉頂流登台獻唱,周圍燈光璀璨輝煌,人聲鼎沸,喧嚣漫天。人生可能難得有幾個堪比現在熱鬧的時刻,但是路意濃卻覺得此刻是安靜的。
安靜到,她能聽清蘇慎珍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能看清她每一秒細微的表情。
“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别的,異性戀和同性戀同樣,雙向奔赴本就是一個很看運氣的小概率事件。”
“從認識到自己性向的第一天起,我就開始學會接受。接受自己的感情可能永遠都沒有回應,接受所有的單向付出和回報不成正比,以及接受可能這輩子永遠都不會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的事情。這是我作為少數派的自覺。”
路意濃共情到眉眼都落下來:“可是我覺得你現在很難過。”
“一點點。”蘇慎珍喝着飲料,看向台上,燈光照得她的眼睛晶瑩。
“本來直接就退學了,也沒打算跟誰說。但是小朋友你還請我看演唱會,實在是,不道别就不禮貌了。”
她看着路意濃眼中霎時掉落的淚滾在潔白的臉上,伸出手指,輕輕地替她擦拭掉了。
“作為朋友,我也說不出特别好的話跟你告别了。人總要學會放過,讓自己舒服一些。‘誰能憑愛意任富士山私有呢?’是這個道理。”
飛機從G市起飛時,天上落起了小雨,雨滴落在舷窗,蜿蜒出透明的水痕。
口袋裡的手機黑着屏,昨夜發給章榕會的消息,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黯然沮喪的情緒,在當下沒敵過好朋友離開的傷心。
原本兩人的出行,回來卻隻有一個人。
真是沒有更糟糕的事情了。
路意濃在飛機上,無力地用毛毯遮住眼睛。
元旦假期,北城迎來又一場暴雪,路意濃沒再出門,縮在家裡,蔫答答地像要進入冬化期的守宮。
她在被消極情緒包裹的時候,把脾氣更溫順的Simons從寵物箱裡偷偷拿出來,手指點上它涼涼的鼻子。
她開始跟守宮說話,自言自語的。
“Simons你從哪裡來?外國嗎?你的主人從哪裡把你買來的?他也不太關心你們哦,一兩個月才來看一次。”
“不過他還是喜歡你的吧,一個月一次,也還不錯了。起碼是認真探望你。讓他那樣的人,有點費心、有點留心。已經很不容易了。”
她的語氣裡,帶着些自己都難以察覺的豔羨。
她又摸了摸Simons柔軟的腹部,幫它檢查上次蛻皮是否幹淨。
“你會不會也有煩惱?比如室友總是脾氣不太好,”她的肩膀不自覺地塌下來,“其實還是你們好,最大的煩惱也不過是想吃蟋蟀搶不到罷了。”
玻璃花房門口,高老師輕輕地咳了一聲。
路意濃的精神一震,掀開寵物箱,把Simons放了回去,然後若無其事地轉過身來。
高老師為她拙劣的演技有點想笑,還是忍住了。
他當作什麼都沒有看見的樣子,對路意濃說道:“章太太剛剛還在找你呢。”
姑姑最近總是出去玩,或者約着牌搭子來家裡摸麻将,每天都熱熱鬧鬧的,偶爾也喊路意濃出來幫忙加點茶葉、添個水,也在各家太太面前露露臉。
路意濃料想今天又是讓她去打個招呼,就往客廳去了。
走到客廳門口,聽到姑姑說話聲:“來了就好好住一段時間,家裡什麼都有,不足的喊阿姨出門采買就可以。”
她有些疑惑,是章家有親屬要來住嗎?怎麼沒聽姑姑說過。
下一秒,傳來的聲音讓她立在了原地。
路勇因為吸煙而渾濁的嗓子很有辨識性:“曉得了。培明幹得真不錯,家裡住這麼大的房子。”
“是呀,”一個略微尖細的女聲輕輕附和着他,“小青,還是你有福氣、有眼光的。讀過書就是不一樣。”
若是以前,路青或許會回怼她:當初不是你說女孩遲早出嫁,讀書無用,鼓動我父母不讓我繼續讀研麼?
現在她隻淡淡瞥了一眼于佩因為孕期浮腫而又谄媚的臉,不屑于自降身價同她翻起陳年舊賬。
“行了,培明一般不在家,也沒什麼規矩。就好好住下待産吧,平日裡注意些衛生習慣,别給阿姨添麻煩。還有,”她特别強調了一下,“這是在我家裡,意濃是我在養着,你們不要像之前在垣城似的随意對她喊打喊罵,知道了?”
路勇呵呵笑:“你這個姑姑當的可比當媽的更上心。”
路青皮笑肉不笑道:“但凡她父親上點心,是不至于讓我這個姑姑操心的。她來北城這麼久了,你打過一個電話給她沒有?”
路勇不說話了。
路青神情淡漠又嚴肅:“意濃以後是有出息的。好好的親閨女,别養成了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