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當初路青領證結婚,于佩來家裡跟爺爺奶奶煽風點火,明裡暗裡貶低嘲笑她嫁老男人的樣子,她是親眼見過的。
姑姑坐到床邊,看她頭也不擡,心知她有芥蒂,伸出手将她掉下來的發絲挂到耳後。
“别擋着眼睛,對視力不好。看得什麼書,給我瞧瞧?”
她從路意濃的手中把書抽出去,念到:“小王子。”
路意濃沒有接話。
路青歎了口氣,将書還到路意濃手上:“那是你爸爸,我的身份也不隻是你的姑姑。他們好不容易來一趟,别不開心了?”
“沒有不開心。”路意濃嘴裡咕哝着,把書阖着,壓在膝上,百無聊賴地反複搓着書頁邊沿。
路青摸摸她的臉,小姑娘的臉蛋膠原蛋白滿滿,毛孔幾不可見。
她舒展眉眼,溫聲勸道:“咱們離了垣城,過去的事情就算結束了。你現在能看英文書、學習古典音樂、讀國際學校,你這輩子能看到的風景他們想都想不到。眼界決定心胸,咱們不跟他們計較往前那些雞毛蒜皮了。嗯?”
路意濃老神在在地看書本封皮上黃頭發的小男孩:“井蛙不可以語于海者,拘于虛也;夏蟲不可以語于冰者,笃于時也。”
路青憋着笑戳在她的腦門上:“剛學的課文?背得不錯,給你機靈的。”
于佩的肚子已經八個多月大,孕晚期腿腳都浮腫着,路青把客房安排在一樓,免得他們上下樓梯的時候不方便。
章榕會被章培明喊回家來吃飯,他剛進客廳,被迎面走來走去散步的孕婦吓了一大跳。
章培明和路勇坐在沙發上看着電視新聞,聽到動靜一齊回過頭來。
“是榕會吧?”路勇谄着笑臉站起來,“大小夥子長得真帥啊!”
章榕會皺着眉,退後兩步,離孕婦遠一些,沒接他的話。
章培明起身給他做介紹:“這是意濃的爸媽,來北城玩一玩。按輩分要你要喊聲舅舅、舅媽的。”
章榕會的眼睛往地下一瞥,反應冷淡:“我舅舅叫郁一成,過世多年了。這是我哪門子的舅舅?”
他偶爾說話耿直,得罪人,章培明給他打個馬虎眼基本也能圓回來,但是像這樣把話說到難聽至極的程度,他一下也沒了詞,不知道怎麼接。
“啊……榕會他。”
路青從廚房過來,笑吟吟地招呼他們去飯廳:“菜都好了,人齊了開飯啦。”
章培明回過神來:“是,先吃飯、先吃飯。就等你了,咱們飯桌上慢慢談。”
路青覺得飯桌上的氛圍不太對,往常最愛表現的路勇在飯桌上沒了聲音,他身邊的于佩埋着頭吃飯,不敢多吭一句氣。
章培明勉力活躍着桌上的氣氛,也隻有章榕會偶爾應答兩句。
她摸不着頭腦,看着路意濃在身旁一直扒着白米,夾了塊排骨放到她碗裡。
“你是來做客的嗎?怎麼不吃菜啊?”
小侄女表現得也稀奇古怪。
路意濃一下紅了臉,眼神往外飄了飄,低聲說:“我、我減肥呢。”
路青覺得她腦子是不是壞掉了:“你1米65才剛剛90斤,你減什麼肥?不想長個子了?”
路意濃被啞口無言,哼哧哼哧地憋了半晌,夾起排骨塞進了嘴裡。
路青這才放過她。
章培明找話題繼續同路勇聊着:“你們鋼廠我之前去做過調研,90年代改制的那批很多都不行了,你們廠子撐了十幾二十年也很是了不起了。”
路勇很謹慎地說:“是的。父輩的時候還算個鐵飯碗,撐完了這十幾年,領上了養老金。現在效益也是不大行了。”
于佩在旁邊拿手肘拐了拐他的肚子。
章培明調研過,自然是清楚鋼廠的情況,又問:“之前我去聽說工廠那邊準備拆了蓋居民小區?”
“現在就炒房掙錢。鋼廠繼續生産要投一大筆錢優化設備,還不如直接扒了廠房賣地掙得多。”
路青聞言疑問道:“咱們家也能拆嗎?補不補錢?”
路勇一下來了精神:“能拆,有房産證的。戶口本上老兩口加意濃三個人,每個人60平,能分套180平的房子。額外還有30多萬的拆遷賠償款。”
章培明突然轉頭看向章榕會,拿拳頭敲在桌上:“你給我老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