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修廠後面是這一片的垃圾場,張嚴斌聞着自己身上的汗臭,和後面垃圾場的臭味兒,好像他自己也變成了垃圾場裡的垃圾。
或許他一輩子都要在這裡了。
後來,他就恨上了學校,連帶着恨上了被學校看中的好學生們。
沈止年少時在這裡打工,自然而然就被針對了。
看在張老闆的面子,他不會跟張嚴斌計較,也從來沒說過什麼,譏嘲權當聽不見。
直到有次從汽修廠回家,他看見張嚴斌帶着他幾個小弟圍着個外地姑娘,言語下流,他看得心頭惡心又窩火,不再當個聾子瞎子,冷着臉出手阻攔。
張嚴斌出言辱罵。
他沒搭理,隻讓那姑娘快走,張嚴斌覺得沒臉,還要攔着那姑娘不讓走,推搡之間,張嚴斌惱了,直接動手。
他那時身體素質很好,高中生動起真火來拳頭比石頭硬,他硬生生把張嚴斌幾個人揍的爬不起來,最後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揪着張嚴斌的衣領子,說:
“你們這種人,品行低劣,下流肮髒,就跟陰溝裡的蛆一樣,看一眼,都叫人覺得惡心!”
他這句話深深刺痛了張嚴斌,他雙目充血:“我們這種人?姓沈的,你以為你學習好就能改了你這窮命了嗎?你以後說不準會比‘我們這樣的人’還爛!爛到泥裡,爛成臭垃圾!”
校服挽到了手臂的少年站起身,呼吸略顯不穩,他甩甩破了皮的指節,撿起地面的書包——他還在汽修廠抽空刷題。
書包一甩,挂在肩膀上,迎着夕陽回家的少年側了側頭,冷嗤一聲。
“你放心,我一定會離開這裡,帶着我奶奶我弟弟,過上城裡的好日子。”
他踩着夕陽的光穩穩當當往前走,冷冽銳利的眉骨上寫滿了意氣風發。
“我沈疾川,一定是未來坦途,前路燦爛!”
……
回憶逐漸收攏。
沈止在菜市場挑挑揀揀。
有一說一,現在的菜市場雖然便宜,但蔬菜的新鮮程度比早晨差了不少。他又去買了點水果,給日夜辛苦刷題的小子補一補維生素。
過去的鋒芒在現在的他身上再也看不見半分,沈止将所有的東西提在左手,付了錢,轉身便去了一家手機專賣店。
他買了個2010年上市的新款手機,配了新手機殼、電話卡,又充了話費。
一切弄好,他回到家已經快晚上八點了。
沈疾川早就等的坐立難安,一聽見敲門聲立馬去開門,見到沈止的那一刻,長松一口氣:“沈哥,怎麼才回來?”
他還以為沈先生腳又疼了,或者哪裡沒好利索,走不動了。
“有點事耽擱了,餓了吧?等會兒簡單煮點龍須挂面。”天氣很冷,在外面待了這麼長時間,沈止的手被凍得通紅發僵。
沈疾川趕忙将他手中拎着的菜接過來放到廚房,“噢,好!”
“先過來,給你樣東西。”
“嗯?”沈疾川好奇,“什麼。”
沈止将準備好的新手機拿出來,“給你用。”一擡頭,就對上沈疾川震驚的臉,他忍不住笑道,“二手手機,而且機體有點小毛病,百十塊,很便宜。”
沈疾川家裡隻有兩部老舊小靈通,他跟捧聖旨一樣捧起來沈止口中的二手瑕疵手機,“電腦還能去網吧玩,觸屏手機我第一次用。”打開後他哇塞一聲,“我成劉姥姥了!”
沈止被他小小的驚呼可愛到。
“不過為什麼給我用?員工福利嗎。”
“可以這麼理解,”沈止說,“從今天開始我給你的題會加量,你有不會的,給我發信息,我如果沒睡,就給你解答,第二天會省點時間。”
“這手機的一切花費,是我朋友的公司包的,不用擔心流量和話費,随便用。我幫你注冊了Q号,我們聊天可以用這個,我的手機号碼也在裡面,有事就打電話。”
沈疾川摸索片刻,操作很快就熟練起來,在電話那裡看見了沈止,備注是:[邪惡資本家]。
沈疾川:“……”
他看了眼沈止淡然的側臉,突然就樂了下。
沈止:“怎麼了?”
沈疾川憋笑:“沒什麼。”
就是覺得沈先生偶爾的調侃顯得很可愛。
沈疾川收下手機,去煮龍須挂面,卧了雞蛋,放了火腿、青菜,切了幾片醬牛肉,兩人簡單吃完,便各幹各的事。
快到十點的時候,沈止起來活動。
他給沈疾川手機,一個是方便他和他聯系,還有個原因——今天汽修廠的人找了沈承宗麻煩,按照沈承宗的性格,一定會跟沈疾川說。
如果隻是這樣的話,他們或許不會吵起來,可家裡還有個不穩定的因素,老太太柯朝蘭。
牽扯到沈承宗,老太太必定會鬧。
如果吵的太厲害……
“沈哥,”鬧鈴響了,沈疾川收拾東西,“時間到了,我回家了。”
沈止嗯了聲,從陽台看向外面,路燈下,地面一片濕潤,他提醒說:“外面下了雨夾雪,你走的時候,把門口雨衣帶上。”
“OK。”
“到家後給我發消息。”
“OK。”
“沈OK,不止題的事,有别的事,也可以聯系我。”
沈止站在陽台回頭,發絲垂落耳畔,側臉冷白如玉,他身後淅瀝瀝雨夾雪的聲音吹來幾分潮濕,說的話像是玩笑又像是認真,“就跟小說主角的随身老爺爺一樣,不管什麼事,你找我,我給你解決。”
“……哦,好,我知道了。”沈疾川愣了一會,才說。
他撓撓頭,“那沈哥,明天見。”
砰。
門關上了。
沈止回到卧室,不知道第幾次,他從窗戶看着沈疾川離開。
外面風雪凄寒。
天越來越冷了。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