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前,心理醫生的叮囑猶言在耳。
沈止壓在門把手上的指尖一頓。
随後他無聲輕哂,毫不猶豫的下壓,打開了房門。
他下了樓梯,撐開傘。
清瘦修長的背影立在黑傘下,消失在雨幕之中。
……
街道、房屋,在漆黑夜幕裡倒退。
褪色的記憶也似被倒流的時光卷走了斑駁的鐵鏽,一點點露出原來的模樣。
沈止停在一處平房的門口,傘沿微擡,注視着面前這扇綠色的鐵門,門外的菜架子上還殘留有枯萎的絲瓜藤。
“砰砰砰——”
沈止拍門,隔一會兒就拍幾下。
約莫三分鐘,裡面才傳來匆匆腳步聲,是柯朝蘭的聲音:“誰啊。”
沈止:“我是沈疾川的老闆,工作上有點事,緊急找他。”
吱呀——
門開了,門後站着個眼眶紅腫着的老太太和戴黑框眼鏡的少年。
沈止打着傘,寬大的傘将他肩膀以上遮的嚴實,他聲音平靜:“沈疾川呢?”
沈承宗:“我哥不在家,他…他可能去朋友家了。”
他松了口氣,還以為是汽修廠的找上門來了。
“他出去了,不在家,老闆,你明天找他吧。”
“工作上的事,比較急,”沈止一下就聽出來沈承宗在撒謊,“他到底為什麼不在家,找不到人,是要扣錢的,一次扣二百。”
“扣這麼多,什麼工作?”柯朝蘭猶疑,“但是你來的不巧,小川去上學了,這會兒上早讀呢。對了承宗,你怎麼沒去上學?”
沈承宗安撫她,随後無奈擡頭:“我奶奶精神有問題,我哥他前幾天撞了人,好像又賠了錢,奶奶知道後就很生氣…為了讓奶奶平靜下來,他就出去了,我也不清楚他去了哪,或許是去了朋友家。”
原來是因為這個才鬧成這樣。
沈止攥着傘的手指微微收緊,随後說:“是嗎,撞了人?好巧,我就是那個被撞的人。”
沈承宗眼睛蓦地睜大,瞬間警惕:“你不是我哥老闆!你是來要債的?”
沈止語氣譏嘲:“他是撞了我,但我看中他學習好,人聰明懂事,就雇傭他給我工作。我是被撞的苦主,也是他的老闆,這兩個身份,沖突嗎?”
“還是說你覺得沖突?那不如我把你哥辭了,不當他老闆,隻當苦主,怎麼樣?正好你家來賠我的醫藥費、誤工費。”
“……”沈承宗反應過來,慌忙道歉,“對不起!很抱歉,這位先生,我說錯話了。”
“不明緣由就将人趕出去,”沈止:“對不起這三個字,你該和沈疾川說。”
“是奶奶……”沈承宗還欲說什麼,被沈止打斷。
“這幾天加班,要是你家沒什麼事,他過年就不回來住了。”
沈止轉身就走。
風漸漸小了,氣溫卻更低。
沈止擰着眉,一邊撥着沒人接聽的手機,一邊想沈疾川能去哪裡。
在季溯家裡?
還是在其他離得近的朋友家?
從最有可能性的一個一個去敲門,那得找到天明了。
沈止腳步忽的頓住。
這個時候,那顆老槐樹還沒被伐掉,沈疾川難過了的時候,一定會去那裡藏起來。
他腳下一轉,十分鐘之後,來到了小河邊的拱橋上。
雨夾雪已經完全變成了雪,柔柔的從夜空落下。
橋下,河邊。
一顆老槐樹遮天蔽日,擋住了漫天細雪,樹下,一個半人高的木屋被人用透明塑料蓋了起來,木屋裡面亮着暖黃的光,隐約窺見裡面的人影。
沈止慢慢靠近。
這個木屋,原本是條大狗的窩。
他小時候跟大狗玩得好,後來大狗去世,這個狗窩就空置了,成為沈疾川的‘安全屋’。
一個人撐起家裡,奶奶時不時的謾罵和瘋癫,學業和生活的壓力,全都擔在他一個半大少年的肩膀上。
他有時候喘不上氣,就會來這裡躲一會兒。
他還從别人丢掉的禮物盒裡撿來了好幾個小星星燈,隻要每隔一段時間就花幾塊錢換新的電子,就能一直亮。
狗屋破了洞他就修一修,還蓋了塑料布,把小星星燈放進去,燈一亮,又好看又亮堂,這裡俨然就是他一個人的,可以遮風避雨的安全屋了。
沈止踩着薄雪,停在狗屋前。
他蹲下來,撩開塑料簾子。
沈疾川就在裡面蜷着,即便狗屋不小,但對于一個十八歲的大男生來說,也隻能局促着蜷縮躺下。
天氣這麼冷,沈疾川當然睡不着,簾子一動,他就驚醒了,一擡頭,就看見一雙漆黑的眼睛。
沈疾川慢半拍反應過來:“沈哥?”
沈先生長到肩胛骨的頭發沒紮起來,散落在衣服外面的黑色發梢被雨氣打濕,現在又凝結了一層冰霜。
他脖子上的暗紅色圍巾也被風吹染了雪花,定定看着他,眸色深邃,依舊如平日裡般,看起來沉穩而可靠,隻是呼吸略顯不勻,不似平時冷靜。
風塵仆仆,像是在寒風和細雪中,尋了一個人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