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珊瑚病曆與笨鳥回音
【觀察對象編号:無】
【記錄日期:海祇島無曆礁雨月十七】
【觀測者:珊瑚宮千織】
主訴:右臂深度複合型創傷(焦灼撕裂傷、魔能侵蝕、高位能量殘留沖突)、存在嚴重心因性閃回與軀體化反應。力量來源駁雜相沖:1)朔風式暴戾戰場魔能(深赤色、侵略性、帶斷兵哀鳴回聲);2)高階雷狐本源(妖紫色、黏附性、隐約有鎖鍊音效);3)自體微弱抵抗意志(灰白色噪點狀,暫定名“笨鳥力”)。
環境應激:淨心旋尾礁區第一百道峰浪沖擊後,體表多處骨折伴内出血(右臂焦痕處新發骨裂)。意識曾出現短暫離體(海月幻境投射?),生理體征瀕危阈值徘徊三刻鐘。
備注1:患者昏迷期間持續低語關鍵詞——“斷頭台”、“鎖鍊”、“不要丢下我”(聲音結構與頻率異于常态,疑似女性聲線投射?待查)。右臂焦痕在呓語時呈現高頻震顫,魔能外洩風險↑↑。
備注2:緊急處理時引動海脈共鳴發現:焦痕深處存留三重刻印!朔風魔能印記(撕裂焰形)、雷狐本源烙印(破碎鎖鍊形)、以及一道……極其微弱的齒痕狀灰白印記?(疑為患者自體意志在重傷時自發咬合的抵抗殘留?形态拙劣如雛鳥啄殼。)三重印記相互穿刺交疊,形成動态蝕刻态傷口。此或為力量沖突的核心樞紐?!
墨汁凝固在粗糙海麻紙最後一點空白。千織停筆,指尖殘留着混合草藥與患者血污的氣息。石窗外,夜海低吼着永無休止的潮汐。昏黃油燈下,她青金色的瞳孔映着病曆上的字迹。
又是……烙印。
被戰争機器切割留下的印記。
被神權枷鎖捆縛的裂痕。
被絕望嘶鳴強行刻下的殘響。
她靠上冰冷的岩壁,指尖無意識摩挲着腰際一枚陳舊的、邊緣磨得光滑的珊瑚手術刀柄。這曾是珊瑚宮最年輕神巫醫的象征。而今,隻餘殘骸。
記憶碎片如同染血的暗流——孩童病例017:雙腿被神居島崩落巨岩砸爛,哭叫着娘親。她耗盡心力接續主脈,卻發現晶化骨髓污染已蝕脊髓。最後孩子眼神空洞死在母親懷裡。“……沒用,巫醫大人……”那婦人抱着溫熱的屍體喃喃,眼裡的死寂比孩子更重。病例033:心脈被流矢撕裂。她妙手縫合,傷口愈合完美。三個月後孩子投海。衣襟裡藏着字條:“爹在踏鞴砂燒化了,腳鐐鎖聲睡不着……”
她閉上眼。
為何連一方未被神血浸染的暖巢……都容不下?
為何拯救生命的雙手……擋不住碾碎心靈的巨輪?
藥架另一側,挂着另一個殘片——一段被燒焦的、系着褪色水紋緞帶的深藍珊瑚枝。那雨日渡口,青衫沾着淡淡苦艾香的青年(萬葉)遞來這枚“甯潮枝”:“潮音穿心礁的寒玉珊瑚芯,能平複患兒驚啼。”他的手指擦過她指尖,溫暖短暫停留。
“藥醫不死病。”他後來信中說,“有些‘症’,源頭在炮管硝煙裡,非石針可拔。” 她捏着信紙,看着案前孩童無聲淌下的淚痕。萬葉轉身步入離島的煙塵,去割那更深的“戰場腐瘡”。而她守着這方礁盤,看着治愈的孩子在成年禮上拿起魚叉,最終變成海賊扔回來的屍骸。
醫術……或許真的……救不了被命運行刑的靈魂。
她幾乎要熄滅那盞油燈,讓黑暗徹底吞噬自己。
“嗚……阿娘……别……鎖聲……好怕……”斷斷續續、如同幼貓哀鳴般的夢呓,從洞穴深處臨時搭建的鋪位傳來。
是燼童。
暴雨前撿回的孩子蜷縮在千織臨時鋪的幹燥海藻堆裡。沾滿泥污的小臉在昏睡中依舊緊皺着,枯瘦的手死死攥着胸前那枚簡陋污損的母子相擁木雕。指甲縫裡還嵌着掙紮時被牡蛎殼劃開的血絲。微弱的光線下,那木雕的棱角在他心口壓出淺淺紅痕。
千織指尖一顫。熄滅油燈的動作僵在半空。
又是……怕鎖的孩子。
目光不由自主地轉向旁邊隔簾。沈淮青在藥物作用下短暫昏迷,眉頭緊鎖,右臂層層包裹的厚布下透出混亂的微光。
她鬼使神差地掀開布簾走近。蹲下身,摒棄一切術法感知。隻用指尖極輕、極緩地,隔着藥布,觸碰那焦痕搏動最劇烈的點——那處記錄了所有沖突的蝕刻印記核心。
嗡——
并非物理振動!一股龐大混亂的信息流瞬間沖入她的意識!
——并非朔風的怒火戰場!而是神子禁锢結界中的無望視角!
天守閣的陰森刑台在紫黑雷雲下散發着屍血凝結的腐臭!斷頭刀閃爍着無情的寒光!一道挺拔傷痕累累的身影(朔風)被強行壓制在鍘口下,脖頸在冰冷石槽上勒出血痕!
“不!!——不是他!!主君的血不該冷在這裡——!!” 少女神子絕望的靈魂尖嘯聲嘶力竭穿透千織感知!帶着被無形鐵鍊捆縛、掙紮窒息的無邊痛苦與護主本能!
千織悶哼一聲,指尖像被灼燙!那痛感……竟與燼童夢呓裡的恐懼有着同源的撕裂感!她猛地抽手!
目光駭然落在沈淮青痛苦抽搐的臉上!
他到底……背負着什麼?!
嘩啦!
鋪位上傳來衣物摩擦聲!昏迷中的沈淮青左臂猛地揮動,像被無形的鎖鍊勒住咽喉般死死掐住自己脖子!指關節勒得慘白!“呃……呃……”窒息的痛苦掙紮聲從他喉管深處擠出!
“沈淮青!”千織下意識喊他本名!
他身體劇震!那隻掐着咽喉的左手更用力一分!另一隻殘存的左手卻猛地砸向身旁岩石!砰! 鮮血和石屑濺開!這一拳毫無章法!帶着笨拙狂暴的掙紮感!仿佛在對抗體内勒緊的鎖鍊!
千織心髒驟然揪緊!
這一刻她看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