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定野冷冷扯起嘴角。
他怎麼會弄錯。
景雲歌與淩滄時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十五歲及笄禮上,她就與淩滄時私定終身,非他不嫁。
那時,蒼定野拿着親手雕琢的玉簪,想要送給景雲歌,卻意外聽到她與淩滄時的對話。
彼時淩滄時即将帶兵去越州,前路未蔔。
景雲歌說,願意等他一世。
手指上刻刀留下的傷口刺痛起來,蒼定野站在假山後,聽着她的話,雙拳緊握到創痕崩裂,鮮血淋漓。
……更毋論四年前,她甯可要蒼定野死,來換淩滄時生。
府醫沉吟片刻,“若真如君上所言,倒也有這種可能,就是受到驚吓後産生的記憶錯亂,以至于連帶夫人的感情也出現了錯位。”
他回憶着,“前夜診脈,夫人确實有驚懼憂思之相,倒是也有記憶錯亂的可能。”
蒼定野聽着,心終于慢慢沉下去。
一切就都說通了。
景雲歌在失憶後對他如此親密,恐怕是把他當作了淩滄時。
胸口又開始絞痛。桃花眼微微阖上,他深吸一口氣,才開口道:“……如此,該如何治療?”
府醫道:“盡量讓夫人回到熟悉的環境。另外,當夫人出現錯亂時,可以及時糾正,刺激正确的記憶恢複。”
及時糾正?
難道要告訴景雲歌,她的愛給錯了人?
那些愛,原本都是屬于淩滄時的。
施舍給他的這些溫存,本就不作數。
蒼定野垂下眼,沒什麼表情:“我知道了。”
……
景雲歌到書房時,蒼北辰正在練字,長随站在一旁為他研墨。
小家夥坐在高高的太師椅上,與他爹相似的眉眼認真極了,肉乎乎的臉頰鼓着,鼻子裡塞了一小塊棉花。
聽到腳步聲,蒼北辰擡起頭,看到是景雲歌,桃花眼一亮,下意識就要放下筆撲進她懷裡。卻在最後回過神,端端正正把筆擺好,才起身行禮:
“兒子見過娘親。”
景雲歌笑容滿面:“過來過來,娘親抱抱。”
她對于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兒子接受良好。
不僅長得和他爹很像,還沒他爹那麼成熟冷漠,看着蒼北辰,景雲歌仿佛看到了幼時整天追在她屁股後幹架的豆包蒼定野。
伸手捏了一把兒子的小臉蛋,她問道:“鼻子是怎麼了?”
跟着景雲歌睡了一宿,蒼北辰已經沒有那麼拘謹,他甕聲甕氣道:“流鼻血了。”
他似乎不太想聊這件事,于是拉着景雲歌的袖角往桌邊走,“娘親,你看我寫的字。”
蒼北辰隻有三歲,才開蒙不久,正練着寫大字,卻已經橫平豎直,熱鬧方正。
景雲歌忍不住稱贊道:“寫得真好看,比娘親那時候強多了。”
她說的是實話。
自己和蒼北辰都不太像是讀書的料子,每次摹帖都是糊弄過去,或者威逼利誘找景雲烈代寫。
以至于都七八歲了寫字還像狗爬,倆人經常被太傅罰堂抄書。
沒想到生出來的小孩倒是很争氣。
蒼北辰第一次被娘親誇獎,瓷白的小臉蛋立刻漲得通紅。
這一興奮不要緊,鼻孔裡塞的棉花竟然又被血浸透了,景雲歌愣了,連忙拿出手絹來給他止血:
“呀,團團,你又流血了!”
書房一時亂了起來,端水的,拿冰塊的,景雲歌一邊幫兒子擦臉,一邊問乳母:“到底是怎麼回事?”
蒼北辰連忙要打斷乳母,可鼻子裡都是血,剛開口就被嗆住了。景雲歌吓了一跳,慌慌張張去給他止血,旁邊的乳母忙不疊跪下道:
“回夫人,世子爺早上用了您煮的粥,許是裡頭的食材太補,虛火旺盛,就流鼻血了。請府醫看過,說是沒有大礙,待火氣下去即可。”
“……”
景雲歌看着兒子,有點愧疚,“對不起啊,團團,是娘親太不會照顧人了。”
蒼北辰用力搖頭,“沒有,是團團體質不好,不怪娘親。”明明已經聲音沙啞,小家夥還是努力對景雲歌笑着,“娘親煮的粥可好喝了。”
他越懂事,景雲歌越愧疚。
自己實在是太差勁了,難怪蒼定野會不願意見她。
連照顧小孩這麼簡單的事情,都會出岔子。
見景雲歌還是有些悶悶不樂,蒼北辰眼中閃過一絲慌亂無措。
他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她的衣角,小聲道:“娘親,下次團團一定不會流鼻血了,娘親還願意給團團煮粥嗎?”
這是他第一次喝到娘親煮的粥。
雖然藥味很重很重,還有點發苦,卻比他在宮裡嘗到的禦膳都要好喝。
他害怕自己敗了娘親的興緻,以後娘親就再也不給他煮粥了。
景雲歌的心都要化了,怎麼會有這麼懂事的小孩。
她揉了揉他的小腦袋,“當然願意呀,若是團團喜歡,娘親每天都給團團和爹爹煮粥喝。”
——如果蒼定野願意的話。
今天回府之後,景雲歌問蒼定野要不要和她一起來找兒子。
他沒答應她,容色也還是疏離的,隻說自己還有政務要處理,就去了書房。
小姑娘心裡有些酸澀,又想起那些被燒掉的書信,還有淩滄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