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住腳步,将我放了下來。
雙腳剛沾到地面,我就踉跄着想跑,卻被他輕輕按住了肩膀。
他低頭看着我,暗紅色的眼眸裡是我看不懂的複雜情緒,他擡手伸過來,卻在我戒備的目光中頓住。随即,他從懷中掏出一方幹淨的素白手帕,遞到我面前。
“啪!”我用力打掉了他伸過來的手!手帕飄落在泥水裡。
就在這時,脖子旁傳來一陣熟悉的、帶着暖意的鼻息,還有濕熱的舌頭舔舐臉頰的感覺。
我猛地側過頭——
碎星!它正溫順地站在一旁,大眼睛水汪汪地望着我!
懸着的心瞬間落回肚子!我立刻撲過去,緊緊抱住它濕漉漉的脖子,又氣又急,帶着哭腔埋怨:“蠢死了!碎星蠢死了!我被人偷走你都不知道攔一下嗎?!你這個隻會尥蹶子的笨馬!要不是……要不是你是師姐送的……”
罵着罵着,聲音又哽咽了…
手在它身上胡亂地撫摸安撫,像師父曾經抱着我那樣,指尖卻意外地觸碰到了一個冰冷堅硬的物體——劍鞘!
碧落劍!它好好地挂在碎星的鞍具旁!
我一把把劍撈過來,緊緊抱在懷裡,冰涼的劍鞘貼着滾燙的臉頰,那熟悉的觸感成了此刻唯一的定心丸。随着劍回到手中,激烈的情緒如同退潮般緩緩平息,我冷靜下來。
目光落在地上那方已經沾滿污泥的手帕上,愧疚感後知後覺地湧了上來。我不好意思看他,低着頭,粗噶的嗓音低聲道:“對……對不起……”話一出口,才想起他根本聽不懂。
我慌忙搜刮着貧瘠的日語詞庫:“私……私密馬賽!”(對不起!)
他微微一怔,随即,那雙暗紅色的眼眸彎了起來,漾開一個無比溫柔的笑意。他輕輕搖了搖頭,似乎在表示自己不在意。
接着,他擡起手,先用指尖點了點自己的額頭,然後又穩穩地指向我。
我下意識地用手背貼上自己的額頭——一片驚人的滾燙!連手心都能感受到那灼人的熱度!身體也控制不住地打着寒顫。
原來……是看我燒糊塗了,才強行帶走的嗎?
他見我明白了,再次在我面前半蹲下身,寬闊的後背對着我,意思再明顯不過。
我看着他溫順垂落的銀發,又想起剛才那掙脫不開的、不容置疑的力量,心中依舊充滿了警惕和猶豫。那片刻帶來的陰影,并未完全散去。
咬了咬下唇,我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抓住了他寬大和服的衣袖,輕輕扯了扯。
他直起身,有些不解地看着我。
我指了指前方,又用力拽了拽他的袖子,眼神裡帶着堅持:我可以自己走。
我需要一點掌控感,一個方便随時能跑的姿勢。
他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沒有堅持,也沒有絲毫不悅,隻是順從地任由我牽着他的衣袖,像牽着一條無形的繩索,一步一步,緩慢而艱難地向前走去。
就這樣,我一手緊緊攥着他的衣袖,一手死死抱着冰冷的碧落劍,一步三回頭地确認碎星那笨家夥有沒有跟上……
意識在灼熱的高燒中浮浮沉沉,眼前的景物扭曲旋轉,全憑着一股本能和手中那點微薄的牽引力,深一腳淺一腳地,被他帶到了……一處靜谧的宅院前。
我跟着他走了進去,最終停在一間看起來幹淨整潔的房間前。看着他脫下沾滿泥水的草履,我也學着他的樣子,笨拙地脫下自己濕透的繡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