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将公私無比鮮明的分開，說句不好聽的，我可以毫無負擔的坑他，甚至不止一次——反正他不在意。”

出了小樹林，他直接跨過欄杆，直接踩上了種滿迷你小花的草坪，身影斜斜的拉成一個長條，兩條毛茸茸的大尾巴控制得很好，不像一般狐人那樣=亂晃，連影子都透露着不凡的氣質。

“從前我不懂，他為什麼能夠如此冷靜而平和的看待世界，我甚至懷疑他對周圍的人和事到底有沒有、有多少感情……”

“直到那天晚上，我看見你發送的星網戶籍錯誤提醒，我反而有種‘原來如此’的感覺，”蔺樂和自嘲的笑：“可能是冥冥中不知是誰将這樣一個棋子碰落，不偏不倚的掉在了狐人這片紛亂的星空……他的命運不在這裡，他隻是闖進這個勾心鬥角的世界裡的意外。”

“世界上也再不會有他這樣，能夠包容我的野心，無視我醜角一樣的分裂人設的人了。”

他站定仰望月空，月亮平靜的回望，他知道不是因為寬容，而是因為這世界上的命運從一開始便注定了，人們隻能在自己無數個單向的選擇中一路狂奔，無法回頭，無法挽回，月亮不過是位端莊而公正的見證者罷了。

“其實我還有更加卑劣的想法，不敢訴與人前。”蔺樂和沖着月亮喃喃道：“我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無欲無求的公正者，卓琰像是我未曾面見的九尾，他不應該，起碼不應該在留在我面前襯托我可笑的僞裝。”

“我有多麼期盼我們能一直在一起，就有多麼希望他能離開這裡。”他做了一個祈福的手勢：“願獸神保佑他……永遠不要回來。”

“除非有朝一日，我能掌控這片星空。”

*

“你把他當成兩個人看就好了。”

卓琰坐在港口的咖啡店，對着尤安搖頭：“你想的太複雜了，既然你覺得蔺樂和喜歡僞裝，有為什麼要去看看他僞裝後的模樣呢？”

尤安覺得有道理，遂正襟危坐：“怎麼說？”

“他追名逐利的心思比誰都重，但人前你是挑不出來以一點毛病的，”卓琰舉例子：“我之前去鲛人族找人，意外和幾個德蘭達堡的學生一起炸了浮越府的酒店，這是你知道吧？”

怎麼不知道，浮越府武器展他雖然被排除在出使團隊之外，私下一直關注着動向。新來的少主通訊長老，說蔺樂和幫助在逃犯卓琰，但因為沒有實證不了了之了。

之後出使團隊居住的酒店崩塌，疏散離開時，蔺樂和從百米之外一眼認出來僞裝過的卓琰，當即舉報，并試圖協助鲛人警衛逮捕，這件事比任何話語都有力的駁斥了新少主的指控。當然，對蔺樂和的争論也就愈發大了：“你就不介意他指明你的身份碼？”

逃犯這兩個字尤安到底沒有說出來，他隻是不太能理解：“他這跟趕盡殺絕有什麼區别？”

“趕盡殺絕有哪裡不好？”卓琰反問，他的目光甚至沒有從窗外收回來，依舊側着頭回答：“你難道希望有一個心慈手軟、惦念舊情的同僚嗎？”

“……”

“他在職一天，就應當盡一天的責任，别說拆穿我的在逃犯身份，就是當場給我一槍也是理所應當。”卓琰淡淡道：“當然，要說做場面功夫來表明自己的大公無私，一句舉報就夠了，又不用出力，是他會做的事情。”

尤安：“那你說‘把他當成兩個人’是……？”

“他一方面想要權力，但是又不希望别人說他不擇手段，所有任何時候看上去都是風光霁月的模樣。”當然也有他長得确實無可挑剔的原因在裡面。

兔人族的運輸船到了，他們結賬往外走，尤安冷不丁又問了一句：“所以他私底下幫你這件事 ，到底是真是假？”

“你猜。”卓琰向門外的諾卡揮揮手，一邊在心裡想：那就是第三個人了。

第三個——排斥他、又渴望他，仗着知道他不會生氣而希望有朝一日重新站到一起的貪得無厭的人。

卓琰想，蔺樂和應該是他見過的人裡面最貪婪的人了。想要往上爬又怕人看出來，想要和他維持感情又不想被他敗壞名聲，這世界上所有的好處都想占盡，也不知道最後真正抓到手的有幾分。

但他并不反感這樣的蔺樂和，他們本質上是一類人，為了達成所求之物而不擇手段。隻不過一個想要的太多，每一個想要的太少。

或許就像朵兒利亞說的那樣，世界上最契合的，不是兩個性格互補的人，而是兩個需求不同的人。

但沒有以後了。時間永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