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典禮後,杭城接連下了一周的雨,等到天氣放晴,已經是端午了。
齊祺幫着陸元昭從學校邊上的單身公寓裡搬出來,搬回了她自己準備拿來養胎的宅子。
陸元昭名下就一套房子,是她舅舅陸凡榮買給她媽媽的,落在陸元昭的名下,也是一套中式合院,哪怕陸元昭很少去住,也給她配了個管家和燒飯阿姨。
陸元昭這兩天因為肚子裡的那顆胚胎整得半夜起夜反酸,怕住在老宅吵到家裡的老人,也讓人發現了端倪,索性就和齊祺在先這套合院住下了。
到了端午,兩個人拖着行李箱回老宅。
他們家一年到頭整整齊齊聚在一起的時間很少,除了國慶過年,也就隻有清明和端午,京城的幾人才回趟家裡,難得五個孫輩都難得承歡膝下,兩位老人樂得嘴上的笑容就沒停過。
難得回趟杭城,飯後幾位長輩都出去和朋友見面,或是去洽談些公事,家裡的長輩除了周平跟林從頤,就剩個周砥了。
三個男生湊一堆在地下室的音影廳裡聯機打遊戲,齊祺眼見着客廳沒人了,給陸元昭剝了隻白粽子,隔着玻璃眺望院裡那幾棵光秃秃的玉蘭樹,悄聲問她,“你跟舅媽還吵着呢。”
怎麼飯桌上跟陸凡枝連個眼神交流都沒有。
陸元昭嗯了聲,“昨夜剛吵完,正在冷戰中。”
昨晚陸凡枝說,下個月舞團巡演到杭城,恰好是周末,讓她邀請裴澤臣來杭城一起去看。
陸元昭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母女倆話不相投,又吵了起來。
齊祺歎了口氣,往白粽子上倒上酸奶喝伊犁寄來的無花果醬,“你也該說了。”
陸元昭這陣子沉迷吃酸的,在家裡呆得久了,開始懷念去年夏天去新疆時吃的酸奶粽子,昨夜心血來潮,讓家裡的阿姨包幾個白粽子,回頭淋上酸奶加點無花果醬,做個酸奶粽子吃。
“你說你最近這麼愛吃酸的,不會懷的是個小子吧。”齊祺看她對着手頭的酸奶粽子愛不釋手,都說酸兒辣女,别回頭給自己生個小外甥。
陸元昭觑了她一眼,“别瞎說。”
她堅信自己懷的是個女兒,誰來說都沒用。
兩人正說着,芳姨端上來一碗剝了殼的荔枝。
陸元昭放下叉子,去拿荔枝。
她難得胃口好,看得齊祺記挂的心放松了許多。
“孕婦是不是得少吃荔枝啊。”齊祺不太确定地橫了眼她的小腹,她這些天來每天挂心陸元昭的孕期動向,對吃食的把控比陸元昭還謹慎。
陸元昭不在意:“沒事,我能吃已經很不錯了。”
今兒個宅在家,陸元昭套了件亞麻的裙子,齊祺瞥了一眼,寬寬松松的裙擺隐約地襯出她細長的小腿,哪像懷孕快十周的人。
“上回還說一起練曲給爺爺祝壽呢。”齊祺看了看她的小腹,“你這樣要不停停?”
陸元昭搖頭,又往嘴裡塞了顆荔枝,“哎呀,我練着呢。”
“就當給我女兒做胎教了。”
“這才三個月不到。”齊祺問:“你說你肚子裡這個能聽得懂音樂嗎?”
“不知道啊,回頭月份大點,你給她彈琵琶試試,看看她會不會動。”
姐妹倆正閑聊着,就瞧見芳姨從樓上下來端茶,對陸元昭說:“小姐,先生讓你去趟書房。”
“舅舅叫你什麼事?談你讀博跟哪個導師?”
陸元昭抿着唇,想起畢業時的那通電話,知道周砥大約對她的婚事有想法,“不知道。”
周砥的書房在走廊的末端,聽見陸元昭阖門的聲音,周砥才從電腦前擡了擡眼,視線往書桌邊一落,“坐。”
整得跟在談判桌上似的,陸元昭乖乖地拉開周砥對面的椅子坐下,看着周砥桌角的茶具,給自己倒了杯茶。
“你跟小裴相看得怎麼樣?”
陸元昭端起茶杯喝了口,目光躲閃地往窗外瞧。
周砥也就明白了女兒的意思,不以為然地笑着,“你舅舅說要給你找個贅婿,你們倆就安安心心地在杭城過日子。”
陸元昭點了點頭,她之前聽陸凡榮提過很多次。
“但我想想覺得你姑姑說的挺對的。”周砥話鋒一轉,瞟了眼陸元昭,說:“門戶小雖然說好拿捏,但前面有那麼多前車之鑒,人前人後一套,抛夫棄子的人大有人在,有些男人藏得深,其實不見得能遇見合适的。”
“……”陸元昭牽動唇角,心想她姑姑還是一如既往的深明大義,令她崇拜萬分。
她問周砥,“所以老爸,你的想法是——”
“你媽媽催你結婚,說到底還是想讓你有個孩子。你又不想結婚,我跟你姑姑都覺得,你要麼找個男人生個好了。”
“你姑給你想了個法子——”周砥說:“找個優秀點的男人,确定孩子健康後就失聯,不想結婚,也好歹給自己留個後。”
“姓周還是姓陸也都随你,反正記在你的戶口本上。”
陸元昭在空氣中遊離的視線驟然聚焦在一處,她的瞳孔縮了一下,回味了老半天,才聽出周砥到底想讓自己幹什麼。
這是給自己出主意去父留子啊?
見陸元昭愣神,周砥還當她接受不了這麼荒唐的主意,他頓在原地,端正的面容少有地顯現出幾分不安,“這可能對你來說有點難以接受。”
“……”陸元昭強忍着沒笑出聲來,能接受,這可太能接受了。
她都差點要跟周砥剖白,你的外孫女現在就在我肚子裡懷着呢。
“不過你不要心急,凡事慢慢來,總不會出錯。”
陸元昭摸着小腹,笑了,哪能啊,都懷上了。
“日子還長,别過早給自己下定論。”周砥語重心長地勸導她,确實急不來,還有好幾年,說不準等陸元昭讀完博,自己轉變了想法。
“老爸,你跟姑姑舅舅這麼替我籌劃。”陸元昭的心情比剛進書房時輕松了不少,她撐着腦袋,把禍水往周自恒身上引,“那我哥怎麼辦?”
“……”周砥看她這松散的表情,提起的心也放下了不少,拿手點了點她的腦門,“你也别說你哥,他昨晚才去和季家的那個小姑娘相親了。”
陸元昭:?
她怔了下,一想到她跟周自恒兩個人都沒能逃過既定的催婚就想笑,她強忍着笑意,說:“他沒通知我啊。”
周砥笑道:“通知你幹什麼?人家八字還沒一撇呢。”
也是奇怪。
他們家的長輩們全是自由戀愛,怎麼到了他們這一代,上到參加了五六次相親的齊祺,下到剛上大一的齊禛,各個都開始抗拒婚姻。
愁得長輩們四處張羅着給安排相親,生怕自己家絕後了似的。
“……”陸元昭啧了聲,一手落在桌下,撫上小腹。
還是早些坦白好了。
難得這麼多長輩都在,這孩子,總不能一直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