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睿發來的消息說那個小區安保森嚴,派去的人隻在小區門口見過一次齊祺的車,之後就再也沒見到過什麼和陸元昭有關的人。
這麼說來,陸元昭這一個星期都呆在家裡?還是說早就不知道去哪裡旅行了?
“你呀——”葉磬看出他的心事重重,笑他,“你就是身邊缺個知心人。”
沈淮序端着茶,略帶幹澀的普洱沒入喉管,他浮起一縷似有似無的笑意來應付長輩。
知心人嗎?他原以為他也有。
事到如今他才明白,原來都隻是他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
沈淮序支開腳,挪了挪身子,碰着了沙發上一個硌人的硬物。
他頓了下,放下茶,把那東西拿近了看,是一個隻有掌心大小的木匣子,“這是……”
葉磬不明所以地看了眼,連忙拿過他手上的木匣子,端放在茶幾上,解釋說:“一個朋友去廟裡請的玉佛挂墜,我明天剛好去杭城,就讓我幫她帶給她女兒。”
長輩們的事情沈淮序向來不多問,這是出于他最基本的禮貌,可一聽到杭城的字眼,心思懸起,飄飄浮浮的,總覺得哪裡不大對,他難得地多問了一嘴,“朋友?”
葉磬将那個木匣子放在桌上的手包裡,“你不認識,是齊夫人的弟妹。”
“齊夫人?”沈淮序擰眉,京裡還有哪位齊夫人?最有名的還不就是——
葉磬說:“就是那個白手起家的周總周毓。”
在他們長輩眼中,周毓算是圈子裡最特别的一個存在。
出生于書香門第卻沉迷經商,在人人拼了命往上讀書的年代,讀到大學畢業就下海從商,白手起家做大了自己公司,最後嫁入高門前還要和丈夫齊成鈞簽訂婚前協議,要求兩人資産獨立。
或許提到齊夫人旁人并不能馬上想到是哪位,但要是說那個白手起家的周總,便都知道那是周家的周毓。
像是有人給久未通電的線路拉下閥門,沈淮序直覺自己的心一下子跳得厲害,他臉上維系着臉上那副不甚在意的神情,“那她的弟妹是?”
“舞蹈學院的陸凡枝教授。”葉磬說,“學中國古典舞的,之前是舞團的首席,我和你伯父談戀愛的時候你才三歲,我們還帶你去看過她的舞劇呢。”
沈淮序讷讷地說:“忘記了。”
他還真忘記了。
“那你和她兒子應該見過,叫周自恒。”葉磬不意外沈淮序對周家的陌生,和其他人家比起來,周家的确有些過于低調了。
沈淮序點頭,“之前見過幾次。”
葉磬說:“他有個雙胞胎妹妹,跟陸教授姓的,叫陸元昭,聽說從小就養在杭城。”
陸元昭。
劇烈跳動的心髒在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後平穩了下來,沉穩有力地跳動着,像是曆經狂風暴雨後的海平面,平靜地隻剩下因為一點海風餘韻而吹動的波瀾。
沈淮序聽見自己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和,更多的是在表露疑惑,“她家要請玉佛做什麼?有喜事?”
難道她和裴澤臣在相看,所以要請個玉佛?
哪有人結婚請玉佛的?
“嗯。”葉磬點點頭,說:“她女兒懷孕了,在杭城待産呢。”
“懷孕?”沈淮序端茶的動作一個趔趄,因為沒端穩,茶水在杯裡晃動着,躍出杯沿,燙在他的虎口。
沈淮序恍若未覺,倒是葉磬被他的反應吓了一跳,連忙喊人拿冰毛巾來給他擦拭。
他怔怔地,像是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他的喉結滾了又滾,努力地讓自己的聲線聽上去和尋常無異,但話說出口,還是染上了一層自己都不曾察覺到的顫栗,“幾個月了?”
葉磬疑惑地瞥了他一眼,還是說道:“三個月,說是中醫把脈把出來是個女孩,所以想要請個玉佛呢。”
“三個月?”手上的冰毛巾被沈淮序攥住,像是在攥緊陸元昭的手,他費力地忍住即刻就飛去杭城的念頭,問:“她結婚了?”
“沒呢。”今天沈淮序的反應實屬反常,葉磬心裡有疑慮,但還是一五一十地把實話講了,她遺憾地說:“說是沒來得及去登記結婚,孩子父親就去世了。”
“去世了?”沈淮序停頓半晌,他忽略孩子他爸去世的那條信息,緩慢地呼吸着平複内心的躁動,嘗試去消化更重要的消息——
陸元昭懷孕了。
三個月。
沈淮序可以笃定,這就是他的孩子。
他想起手機上保留着的那條分手微信,難道是因為這個,她才提分手?
“是啊。”葉磬歎了口氣,拉回他的思緒。
沈淮序聽她惋惜道:“這孩子也是可憐,聽陸教授說之前也談了個男生,江大的,都要談婚論嫁了,那個男生因為白血病去世了。”
又是這個早逝的初戀。
沈淮序發現無論是誰提到陸元昭的感情,都繞不開她那個早逝的男朋友。
究竟是有多優秀?優秀到任誰提起都要惋惜一番?
喉間不知從何溢出一點血腥味,沈淮序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在咬着牙,竭力克制着。
凝固在原地的時間總是格外漫長,沈淮序不知道自己花了多久才讓自己冷靜下來,開口問道:“這個玉佛,是找人送嗎?”
“當然不是,這料子好,還開過光,我還舍不得給人碰呢。”葉磬說:“我也正好想去西湖走走,就順帶給陸小姐送過去,也拜訪拜訪。”
“明天嗎?”沈淮序問。
“嗯,明早。”
“我也要去杭城辦點事。”沈淮序的聲線有條不紊,尋不出一絲纰漏,“我陪二嬸一道去。”
若是此刻跟前有面鏡子,沈淮序會發現自己的臉色一如以往的任何一刻,從容自若。
若非忽略他手背上緊繃的青筋的話。
冷靜些。
他在心裡暗暗告訴自己。
隻要再等一天。
他們就會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