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巫彭便打開挂鎖,推門朝裡頭說:“出來……你在幹什麼?”
背對門蹲在地上不知做什麼的黎西回頭,一臉“你是不是不懂規矩”的說:“晨貞暮蔔,我在進行晨間占蔔儀式。你們這沒有嗎?”
晨貞暮蔔?
那個詞不是晨鐘暮鼓?
巫彭疑惑地進入房間,走近了看才發現黎西在做什麼。
他其實并非蹲着,而是跪坐于地,面前擺着一塊木闆,他手持一截蠟燭在木闆上滴蠟寫字。
巫彭往旁邊一瞧,頓時怒道:“你把我的床拆了?!”
黎西滴蠟的手頓住,困惑反問:“那是床?你不說我還以為是擱祭品用的架子呢。”
巫彭一噎:“……蠟燭又是怎麼回事?我留下的蠟燭早就應該燒完……你身上帶了打火機?交給我。”
黎西十分無語。這神棍的腦子真不行。
“有好幾支蠟燭呢,把多餘的滅掉,挨個燒不就夠用了嗎?你這麼浪費,也不知道稅神會不會不喜歡。”
“你!”巫彭胸口激烈起伏,“算了,我說不過你。跟我出來,祭禮要開始了。”
“可我儀式還沒做完。”
巫彭遲疑了下,對黎西的身份及其口中的神将信将疑。他蹲下仔細看木闆上的字。
滴蠟成字的效果并不太好,大概是操作的人手抖,字迹歪歪扭扭,難以辨認。他看了好幾個字,終于識讀出二三個,恍然發覺不對,“你寫的什麼文!”
“唔?”黎西歪頭看他。
巫彭瘦削、蒼白的手指乓乓敲在闆子上:“這些!是什麼文字!内容是什麼?!”
黎西感覺對方的反應有點太大了,一般人見到會說不認識,會詢問其意思,卻不至于露出激動和渴求的眼神。
再說了,幹神棍的,入行最低要懂點古文讀讀古籍吧。何況是古老的“巫”這一行當。
“我是貞人,貞蔔當然是用古文了。”黎西回答,并再次強調身份,強化該概念給對面洗腦。
“是甲骨文……”巫彭的眼神又變得陰恻恻了,“你寫的這些,你自己認識嗎。”
他似乎不信。
黎西持着蠟燭笑道:“癸未蔔,西貞。”
巫彭的聲音仿佛拉鋸一樣折磨人耳,語氣裡帶着濃烈的嫉恨:“你認識……好、好!十分鐘,隻給你十分鐘,做完你的儀式然後跟我走。”
大早上演這一出就是為了取信對方的黎西放下蠟燭,遺憾地搖頭:“不行,我們貞人一般用骨頭,這些還是太粗陋了,神可能不會理我。唉,你能給我幾塊骨頭嗎?最好是有龜腹甲。”
巫彭盯了他一會兒,“那你現在就跟我走。等我舉行完祭禮,骨頭就有了,有很多很多。”
黎西略微蹙眉,慢吞吞起了身,“我還沒刷牙洗臉,就這樣去參加你們稅神的祭禮也太不尊重了叭。”
巫彭深吸口氣,簡直要被他煩死了,“可你剛剛給你的神做儀式!”
黎西羞澀扯衣角:“哎呀,那我都是它兒媳啦,我們這麼熟,問題不大。”
巫彭:“……”
你找我要骨頭時可不是這麼說的!
巫彭一言不發走了,不出幾分鐘又回到房間,将一隻破舊的搪瓷杯扔給他,“廁所在外面,沒有牙刷,漱漱口行了。”
黎西接住杯子,舔舔幹裂的嘴唇:“謝謝。”
巫住的房子是一座磚蓋的平房小院,廁所在主屋側邊一角,是另砌的。黎西走進去,欣慰看到了自來水管和沒有還算清潔的便池。
太好了,不是旱廁!
十分鐘後,巫彭終于能領着黎西出門了。
“我有點渴,自來水真不好喝。有股泥腥味。我還好餓,昨天就沒吃上飯,有早餐嗎?”黎西邊走邊跟巫搭話,同時眼珠子左右轉,打量四周環境。
太陽好端端挂在天上,藍天白雲,綠樹成蔭。環境看似正常。
腳下走的是粗糙狹窄的水泥路,連接着村中的居民房。但大多數地方仍是泥地。沿路走來,所見的居民房多為磚砌平房,偶有兩三層的小樓。既可見現代,又随處是破敗。
再向遠處,便可見田地,有的秃了,有的種着東西。
“祭禮上有吃的。”巫彭陰沉沉笑起來,“雖然你是其他神的神侍,但涚神的賜福也可以賜予你,我給你分一塊大的胙。”
做?
什麼做?
神神叨叨的。怕不是什麼正經食物。
黎西一時沒想起來“胙肉”,畢竟這個神棍腦子不好,話說得不清不楚,知識也不像很多的樣子。還以為對方又在說胡話呢。
待到能看見一塊廣場時,巫彭低聲說:“到了。”
赤着腳走了一路的黎西正煩着呢,總算聽見到地兒了,暗暗松口氣眺目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