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雷電影驟然閃現又帶着雷電真消失所帶來的緊張餘韻尚未完全散去,空氣中彌漫着一種奇特的略帶尴尬的安靜,仿佛被無形的手指輕輕撥動後留下的顫音。
八重神子望着影和真消失的地方,凝神看了好幾秒。那雙總流轉着狡黠光芒的紫眸深處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複雜。
她略帶誇張地歎了口氣,像是要将那瞬間的凝重盡數呼出,這才轉過身來。
她臉上的表情很微妙,混雜着“果然如此”的了然與無奈,“真是拿她沒辦法”的縱容與寵溺,以及一絲難以掩飾的純粹發自内心的愉悅。
這份愉悅的來源顯然不完全來自雷電影的突然造訪,更在于她手中那被遺忘——或者說,被雷電影在情急之下匆忙抛下的精美禮盒。
“哎呀呀……”
八重神子步履輕盈地走過去,彎腰拾起盒子,将它捧在眼前,仔細端詳。
小巧的鼻子湊近盒蓋縫隙,那雙總是帶着狡黠光芒的紫眸亮得驚人,連身後的狐尾都似乎無意識地、滿足地輕輕搖晃了一下,這才開口說話:
“百年來幾乎足不出戶的影,這次不僅離開了‘一心淨土’親自過來,甚至還破天荒地給我帶了禮物~”
“這下——我也要開始相信萬事皆三的俗話咯。”
未能得到回答的【博士】也在笑,他明白八重神子不作回答的原因。
——無非是不想讓他們有其餘行動。又或者,這位心思缜密的宮司大人,确實尚未完全想好該如何安排他們,所以仍在思考。
再者不久後,雷電姐妹必會歸來,已達成共識的他們總該在見證了後續的完美收官之後才會離開。
“比起問我接下來要做的事。”
八重神子像是終于把玩夠了錦盒,手腕一翻,那盒子便如同變戲法般消失在她寬大的袖袍中。
“直接言說你要做的事情就好了呀。你不是很喜歡在有限的時間内,安排好足夠多的事嗎?對不在意的事情效率至上,不是嗎?”她微微歪頭,狐耳尖兒俏皮地動了動。
“關于真的事,你與我說了很多理論,要做的卻都還沒實踐上。紙上談兵可不行哦~”
“真的持續性初顯是因為兩位的雷元素的供給,之後的存在便不能靠此法來實行了,不是嘛。為了确定之後要實行的是你口中的計劃一還是計劃二~現在的你,最需要的是什麼呢?”
想起因為污穢的原因,切片技術所制的身軀并不能長久容納真的意識的【流浪者】看向【博士】。
幾乎是同時,【博士】的視線也掃過了他,最後定格在了八重神子身上。
“那就帶我一仰鳴神大社的神櫻吧。”
【博士】微微颔首,對這個提議似乎很是滿意。
“我需要親眼确認神櫻根系深處傳來的那股若隐若現的氣息,是否真的如同我推測的那樣——因「故人」的意外回歸,擾動了一些本已沉寂的、與深淵相關的舊日痕迹。這關聯性,對後續要做的措施至關重要。”
………
在八重神子的引領下,他們來到了那棵紮根于鳴神大社的巨大而神聖的神櫻樹前。
空氣中彌漫着清冽的花香,即使在夜色下,神櫻也流淌着柔和的光暈,散發着甯靜而磅礴的生命氣息與雷元素力量。
八重神子站定,并未多言,隻是對着神櫻樹的方向,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算是默許。
【博士】會意,上前幾步,并未直接觸碰那神聖的樹幹,而是擡起右手,隔着一小段距離,掌心虛對神櫻。
——話說。居然沒有出現供奉的标識嗎?
來,原石,來。
明明不是在空閑之餘,都已經努力正經了一天的【博士】終于沒忍住得在内心發散了一下思維。
視野之中,神櫻已如他所預料的出現了與雷電真一樣的螢紫色輝光,隻是比起雷電真,在量級上要小得多。
可見神櫻樹并未受到太多影響,同時也在排斥着這股舊日的力量。
【博士】的嘴角勾起了個然的弧度,發出一聲極輕的仿佛塵埃落定般可以收工的輕笑,他收回了手臂。
“看來你已經得出答案了?”
八重神子一直靜靜觀察着他的動作,此刻适時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怒。
“是的,結果毫不意外。”
他轉過身面向八重神子,語氣笃定。
“神櫻樹與雷電真之間确實存在一種深層次的共鳴。這種共鳴,在某種程度上正是自動幫助狀态特殊又如同風中殘燭的真能夠暫時留于此世的關鍵錨點之一......這為她那脆弱的存在提供了一絲穩固之力。”
“然而,矛盾也在于此。”
“神櫻樹的核心功能本就是淨化侵染在地脈中的一切污穢與異常。”
“這股隐隐來自舊日與深淵的力量,恰恰在它的淨化名單之上。所以神櫻樹在保住真的同時,其強大的淨化本能,也在持續地抵抗着真以此形态在此世徹底錨定、穩固下來。它們相互依存,卻又相互排斥。”
“那她們之間鍊接的程度如何?又或者說,神櫻提供的這份錨定之力,是否足夠牢固?”八重神子的指尖無意識地撚動了一片飄落的櫻瓣,眉頭微蹙。
這關系到真是否能夠長久停留。
“僅從能量鍊接的強度和純淨度而言,鳴神大社的神櫻根系所提供的錨點,理論上自是最為穩定可靠的基石。”【博士】緩緩搖頭,話鋒卻是一轉。
“但這穩定是相對的——是建立在神櫻本身的強大淨化力尚未全力針對這份‘異質’的前提下。一旦平衡被外力打破,或者真自身的力量出現劇烈波動,鍊接的脆弱性就會暴露無遺。它更像是一根纖細卻堅韌的絲線,而非牢不可破的鎖鍊。”
“所以……你提前設想好的兩個計劃。”八重神子輕輕歎了口氣,那歎息聲融入夜風,帶着一絲了然與沉重。
“無論是利用外部力量強行‘淨化’掉神櫻根系中那份屬于自真的力量,還是設法将真與神櫻的這部分鍊接小心‘挪動’到另一個更合适的容器中......都存在巨大的風險。”
“前者可能直接‘淨化’掉真賴以存在的根基,後者則可能在切割過程中破壞神櫻本身的結構或功能,甚至同樣傷及到真,對嗎?”
她直視着【博士】,眼神銳利如刀,不容對方有絲毫隐瞞。
“是的。”
【博士】回答得幹脆利落,甚至帶着一絲坦誠。
“坦白說——提出這兩個方案時,我就知道它們的可行性極低,風險與收益不成正比了。能說出看似合理且可行的兩樣計劃,很大程度上也是我對現狀并非全知的劣果。”
“但——”
【博士】果然還有辦法......
八重神子聳了聳肩,心安了下來。
“我有個新的想法。一個或許能規避大部分風險,代價相對可控的方案。”
他一邊說着,一邊切出了他的系統面闆,向遠在踏鞴砂的sir發出了問詢。
消息在發送出去後,很快便顯示為了「已接收」狀态。
在等待回複的短暫間隙裡,八重神子略帶疑惑和探究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代價?你指的新方案的代價是什麼?”
【博士】沒有立刻回答,他的注意力似乎完全集中在系統面闆上,等待着那至關重要的反饋。
鳴神大社的夜風穿過神櫻樹枝,帶來沙沙的輕響和陣陣落櫻,時間仿佛被拉長了。
不過片刻,回複抵達。
【博士】在看過後關閉了面闆,又因關閉前突然顯現在眼前的聯系人而微睜大了眼睛,再次打開了面闆。
他開啟了新的對話框,言簡意赅的發送了一條通知似的總結消息。
“是算不上代價的「代價」。”
“比起被粗暴淨化或是冒險挪動可能導緻的毀滅性後果,這個方案所需的‘代價’……大抵就是在這次歸來後,真仍不能一直——”
…………
與此同時,一心淨土。
sir的機械身軀早已在他們踏入此地時失去了容納精神的效用,僵硬的立在原地,同時由内散發出微弱的黑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