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你在哪?】
【J:我來接你。】
哥譚的天空總是暗得很快,像心裡藏着怯意的小孩,在鎖芯轉動的咔嗒聲砸在門檻上的時候,手忙腳亂地把五顔六色的電視關閉了。黑魆魆的屏幕映着孩子強裝鎮定的小臉,然而臉頰兩側黏糊糊地粘着幾縷發絲。
圖書館門口的保安在這時候睜開迷瞪的眼睛,打着哈欠催促還留在館内的閑雜人等,腰間的槍支随着他說話的動靜打抖。
我把紙筆收進挎包,手裡抓着手機,默然無語地離開韋恩援建的圖書館。跨過玻璃旋轉門的時候打了個寒顫,風再一吹,骨縫裡都寒津津的,仿佛泡在海水中。我垂下眼瞥了一眼亮堂堂的玻璃,駭然發現映出一張蒼白到看不出五官的臉。
車燈打過來的光太刺眼,我的眼睛不适地眨了眨,手剛擡起一點,就被一隻比我的手大了一圈,明顯屬于男性的手掌握住。并不有侵略性。
就是無名指的戒圈有點涼。我的牙齒很快地打了一架,沒分出勝負。後頸探過另一隻手,指甲勾過銀鍊,我沒擡頭,隻聽見一點窸窸窣窣的細碎的聲響,一件帶着熱氣的外套就挂在我的肩膀上了。
戴着戒指的手自然地從我的手腕向下,五指強硬地插入我的指縫,我們十指相扣着下了台階,脈搏黏吝繳繞,一齊跳動時,倒像心髒也如膠似漆地粘合在一塊兒。
我輕巧地從他的指縫裡流走,拿起後座上的頭盔,聽到他問:“莉莉,你沒帶戒指嗎?”
聲音雖然很輕,然而我們正依偎在一處,每一個詞落在耳邊都格外清楚。我仔細檢查了頭盔的卡扣,放下手的時候從領口挑出項鍊,點綴在戒圈上的鑽石閃爍着銀白的星光。
*
聽說戒指是由部落時代被搶婚的女子身上的枷鎖簡化而來的,和鎖鍊一樣的項鍊纏繞在一起,更像一副堅不可摧的鐐铐。
哥譚不缺乏當街搶劫的小混混,手指上明晃晃的鑽戒就是靶子。傑森是從犯罪巷走出來的小孩,心不甘情不願地送給我一條項鍊,在睡前臭着臉給我戴上。
當然,他除了洗碗的時候會小心翼翼地把戒指暫時供奉在櫥櫃上,其餘時間,哪怕是紅頭罩一拳一個毒蟲的夜間活動,戒指都從來沒有離開過他的無名指。
“為什麼反而隻有洗碗的時候才取下戒指呢?”我也不是沒有納悶過,在日常看着他脫下戰術手套,小心翼翼地用酒精給戒指消毒的時候,我終于問出來了。
傑森的頭發還有些淩亂,在頂燈下,細碎的影子遮住他的眼睛,因為擔心身上或許攜帶不知名毒氣,我被他趕得遠遠的坐着,看不清他的表情,幹脆把臉埋在臂彎,聽他說話:“原諒紅頭罩的虛榮心吧,夫人。哪個小子沒想過讓愛人見識他的英姿?”
“哇,你真是——”我咽下罵他自吹自擂的話,實在忍不住笑得仰倒在沙發上,毛茸茸的抱枕玩偶包圍着我,“我隻原諒我的陶德先生。”
我想起理查德在短信裡和我抱怨傑森在他們面前天天超經意地露出左手——“老天,他又不是左撇子!”
連某一次我去哥譚大學開辦講座,偶遇視察的韋恩先生時,他都會格外關注我的手指,在看見空蕩蕩的無名指後還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直到我要離校的時候,他終于從身上摸出來一張支票:“美麗的女士雙手空空如也可不好看。”哥譚知名花花公子撇撇嘴、皺皺眉,在他還要說什麼的時候,我的恩師大驚失色地攔下他的手,強笑着把人送走了。
事後聽我講起這樁趣事的傑森冷哼一聲,很有些痛心疾首:“就該收下狠狠宰老頭子一筆!”
*
我們的婚姻非常幸福,關于傑森,我有太多太多美好的記憶,一回憶起來就沒完沒了。幸虧他開車的時候不怎麼說話。
我和多蘿西問好後坐在玄關的鞋凳上換鞋,腳趾上的甲油有些斑駁了,我盯着斑斑點點的紅色發起呆,思量着家裡好像沒有卸甲水了,什麼時候重新補一下甲油。
他也一直沒說話。我終于回過神來勾了勾拖鞋,準備帶着挎包去卧室整理今天的筆記,他竟然還在門口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