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也搞不懂為什麼會因為這樣幸福的夢夜不能寐,在傑森的安慰和陪伴下,我們順利躺進愛情的墳墓,那一場場曾經困擾我的夢魇自然被抛之腦後。
我的前半生家境優渥,學業順利,事業有成,在哥譚擁有這樣順遂的人生簡直可以稱得上奇迹。和紅頭罩戀愛、結婚是我最大膽的人生抉擇,幸而我的好運一如既往地保佑了我。
異世界旅行前,和蝙蝠身邊的小鳥一樣層出不窮的傑森确實動搖過我——陌生的丈夫用不合适的鑰匙打開我的心門,門戶洞開的不安是沖上海岸的浪潮,來勢洶湧地沖垮印刻着我們姓名的墓碑。
我以為我無法接受動蕩的生活。
但是,在離開傑森後周而複始的夢境裡,我坐在紅頭罩的機車後座上,他的體溫從結實的腰腹傳遞到我的手心,如此真實。
背後連綿不斷的槍聲像我們婚禮上的禮炮,每一顆射出的子彈從槍口迸發的火花都是助燃劑,在我們的大笑被哥譚的晚風牽纏着揚帆的那一刻,哥譚的夜空綻開一朵朵絢爛的煙花。
“你高興嗎?”車停在港口,集裝箱擋住了亂竄的車燈,傑森取下頭罩,專注地看着我。
我記得這一幕。
他馬上就會用長長的眼睫毛掩映可憐的藍眼睛:“我希望你快樂。”我知道他的言外之意:如果結婚讓你變得不快樂,我們可以一直戀愛。
好吧,反正是沒有分手的選項。紅頭罩有時候是有點壞的。
我和傑森的愛情不就起源于此嗎?好女孩和壞小子的配對是文藝作品裡經久不衰的熱門題材——拖着頭罩破碎、身份不明的暧昧對象搬進公寓的那一個夜晚,魔鬼便紮根于我的魂靈,從此注定我會被他熱烈而不馴的靈魂吸引。
我注定無法對支離破碎又堅韌不屈的騎士無動于衷。愛上一個藍眼睛的男人總讓人有溺水的錯覺,像孤注一擲的賭徒投身無垠的海底。
有點恐怖。
*
騎士不太高興:“我是阿卡姆騎士。”
他的眼睛像始終不肯放晴的哥譚的雨季,陰沉沉的天、濕漉漉的牆壁、傑森的槍管上淺淺的鏽痕。我有點傷心了:“你在阿卡姆死去的嗎?”
就像蝙蝠俠用對蝙蝠的恐懼為自己命名,紅頭罩跟他學了個十成十,用殺死他的小醜的舊代号為自己命名。我真不敢想騎士經曆了怎樣的地獄。
“你在哭嗎?”冷冰冰的金屬碰了碰我的下眼睑,淚水落在他的盔甲上,像花園的池塘裡荷葉中心的雨珠。我從圓滾滾的弧面看見他被扭曲的面容。一點點驚訝和淡淡的快樂。
但他還是為我拭去眼淚:“放心吧,我的骨頭都是原裝的。”
*
騙子。
□□涸的血漬染黑的地闆上蟑螂四處流竄,牆壁頂端的小窗口外是黑漆漆的走廊,尖利而癫狂的大笑如同糾纏不休的惡鬼。
這是我的惡夢嗎?我倉皇地避開頭頂上搖搖欲墜的刑具,怎麼也不敢去觸碰坐在輪椅上被仿若荊棘的鐵鍊捆綁的羅賓。
穿着羅賓制服的少年低垂着頭,他的五官被血迹模糊,在昏暗的房間裡,我甚至辨别不出是否有哪一處與我認識的傑森相似。
真是令人恐懼的夢魇。小醜的笑聲在空蕩蕩的房間裡刺激着耳膜,我強忍着心悸撲在羅賓的輪椅前,徒勞地看着撬棍從身體裡穿過,一下又一下結結實實地砸在他的身體的每一個部位。
當燒紅的鐵烙刻在傑森的臉頰的那一刻,我切身感受到滾燙的溫度,大汗淋漓地從地獄裡驚醒。
“你做夢了。”騎士将手從我的額頭上抽離,金屬部件殘存的冷意讓我打了個寒顫。
他又戴上了頭盔,我定定地看向他的左臉。騎士對上我的眼睛:“你在同情我?”
不。我隻是傷心。但我莫名感到渾身乏力,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騎士站在我的床邊,他低下頭,取下頭盔放在床頭櫃上,前額的碎發壓低了眉眼。他抓住我的手觸碰臉頰上的J字傷疤,那一塊的皮膚凹凸不平,像剃了刺的玫瑰花枝:“小醜已經死了。”
像是不習慣這樣親密的肢體接觸,騎士很快松了手。隻是一轉眼的瞬息,傷疤再次隐藏在頭盔之後,連帶着那張俊朗的臉在月色下須臾間流露而出的青澀也成了轉瞬即逝的幻影。
“時空流不穩定,你曾經長時間接觸魔法側的物品,近一段時間會出現副作用。”騎士把我垂落的手臂塞回被子下,“身體虛弱、夢境、幻覺……都有可能。”
我都已經做好小醜在我的夢魇裡回魂的準備,怎麼也想不到奇幻的魔法側竟然打開了冥府的大門——
羅賓驚愕地坐在窗台上和透氣的我面面相觑,年輕的小鳥眨了眨眼睛,從我的手臂上跳下去,變聲期稚嫩帶着粗砺的聲音猶豫地和我打了個招呼:“晚上好,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