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好多年後,依舊覺得那晚的馄饨是這世上最美味的食物。
味蕾和癟癟的肚子得到滿足,昭笙彎了彎唇角。
她打小腸胃就不好,胃口也小,跟着奶奶生活這些年,一日三餐清粥配鹹菜也是常有的事,再好的珍馐美馔也吃不了多少。
吃了五六隻馄饨後,她放下碗,扭頭看向沙發上打遊戲的清瘦少年,“我吃飽了。”不知是馄饨太美味,還是熱氣熏騰,眼尾有點熱。
“嗯,送你回去?裴郁沒擡頭,聲音清冽。
“你不是說帶我飙車嗎?”她可是因為這個才跟他來的。
“噗嗤”沙發裡的少年放下手裡的遊戲機,眉眼帶笑,“你是不是傻?這天氣怎麼飚?要是出了車禍,屍體很可能四分五裂,臉被刮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到了地府,閻王爺都嫌棄你。”
昭笙心裡咯噔一下。
原來死,不僅污染江水,還有可能面目全非。
再一琢磨聽着這話,有點怪。
怪熟悉。
與她執拗往冰冷江水深處走時,那根救命稻草般的說詞風格太像了。
那會她整個人是蒙的,根本記不住那人的聲音。
隻知道,是男聲,還是個年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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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昭笙回到家時,奶奶孫來娣早就睡着了。老人家身體不好,長年吃藥,藥裡頭有安眠成分。所以昭笙回沒回來,什麼時候回來,她一概不知。
在她眼裡,孫女是最乖巧懂事的,從不給她添麻煩。其實,隻要她稍微留心,就能發現昭笙床頭櫃裡多了幾種藥盒。
也怪不得她,人年紀大了,連自己都顧不好哪裡又有那麼多精力顧孫女?要不是兒子兒媳混蛋,她也不至于到了該享晚年福的年齡,還得每日出去撿垃圾,遭人白眼。
昭笙站在門口,望了眼熟睡中的奶奶。又垂頭看了眼身上空蕩的黑衣服,隐約聞到淡淡煙味夾雜着洗衣粉味道,淳烈清香。
昏暗夜色中,清澈的眼泛着點點碎光。
昭笙從小就學會了察言觀色,剛被扔給奶奶那會兒,奶奶并不喜歡她,老輩思想,重男輕女。
沒父沒母的黃毛丫頭渴望生存,黑溜溜的大眼珠子總是轉啊轉,嘴巴很甜,奶奶長,奶奶短的叫着。
時候久了,孫來娣慢慢喜歡上這個聽話乖順的小孫女。再後來,也心甘情願養着她,隻是養的粗糙,不精細。畢竟也就那麼個條件。
第二天,昭笙早起熬了小米粥,蒸倆饅頭,還多炒了盤小白菜。
奶奶起來時,她已經喝了一小碗粥,就着青菜吃了半個饅頭,“奶奶,我吃飽了,今天學校補習,我先去學校了。”囫囵吞下最後一口饅頭,拿起鼓鼓囊囊的書包,奪門而出。
孫來娣皺着眉頭嘟囔,“這丫頭怎麼回事?從來沒見她這麼急匆匆過。去學校校服也不穿。”
看見鋪着透明塑料薄膜的小餐桌上擺着小米粥和青菜,枯瘦枝似的臉上才算多了點笑。
昭笙背着鼓鼓的書包,登登登跑下樓。中途遇見鄰居爹爹婆婆,也來不及像往常打招呼,隻會點頭笑,一陣風似的飄過。
昭笙敲門時,裴郁還在睡夢中,他頂着淩亂的頭發,拖着棉拖打開了門,“有病啊,一大早不讓人睡覺。”低聲罵了聲國粹。
昭笙雙手攥着書包帶子,手上挂着一個塑料袋,垂着眼盯着那雙她昨晚穿過的棉拖,,“我給你買了早餐,順便……還你衣服。”
脆生生的聲音砸進裴郁耳朵,他懶懶掀起眼皮。
冬日清晨的暖陽,穿透雲層與樹葉,碎碎落在巷子裡,小姑娘紮着高高的馬尾,穿了件乳黃色短款棉襖,下身配合身的淺色牛仔褲,身上沐着層薄薄光暈,朦胧纖細又易碎。
“不好意思,我不方便在家裡洗衣服,要不……要不……”
“不用洗,進來吧。”
裴郁擡手撓了下蓬松頭發,轉身進了屋,留了門。
昭笙沒遲疑,擡腳跟了進去。把手裡的早餐放在餐桌上,書包打開,拿出疊的整整齊齊的衣服,“放你床上吧,昨天晚上涼了一夜,已經幹了。”
她清澈的眼,看着他。
少年松松垮垮窩在那張皮質沙發裡,沙發被壓的塌陷,清峻立體的臉半縮進睡衣,淩亂蓬松頭發跟個泰迪犬似的。
揉起來,手感一定好。
她放好衣服,打開餐桌上塑料袋,一樣樣取出來,“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就買了油條豆漿和小籠包。”
“今天有課嗎?”少年清列嗓音裹着惺忪睡意。
昭笙正打開豆漿蓋子的指尖一頓,“沒,今天周六,學校也不補課。”
“嗯,今天帶你出去玩。”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