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前一後,一上一下,悶聲不吭爬着樓梯,一輕一重的腳步聲,在狹窄斑駁樓道裡幽幽回蕩。
夏夜悶熱濕潮,樓道唯一通風窗台上,趴着幾隻黑黢黢的蝙蝠,聽見響動,忽閃了兩下翅膀,又躺平了。
昭笙瞧見這一幕,頓步。雙手撐着水泥欄杆回頭看向身後的人,“有蝙蝠。”下意識,退了一個台階。
她從小最怕老鼠,蝙蝠,比看見蛇都怕。與其說怕,不如說是覺得惡心反胃。
整日生活在陰暗潮濕,污水橫流的下水道,或者某個暗無天日的角落,晝伏夜出,伺機偷食别人的成果,又或者乘人不備,像個吸血鬼似的趴人脖子上狠狠吸上一口。
裴郁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側過身往上走了幾個台階,停在昭笙面前,“在我後面跟着。”
他肩寬身長,暗影将她薄瘦的身體罩住,遮擋了她視線。
她躲在他背後,他上一個台階,她緊跟着上一個台階,直到來到家門口。
昭笙拿出鑰匙打開房門,進門那一刻,聽見他說,“頭疼嗎?”
“嗯?”昭笙回頭,眼底盛滿疑惑。
“酒量又不好,喝那麼多,不頭疼?”
“還好。”
他不問,倒是沒感覺。突然這麼一問,還真覺得一陣鈍痛。
“你先去洗澡,我給你煮醒酒湯。”裴郁說着搶先一步進門脫鞋,赤腳走進廚房。
動作一氣呵成,容不得她拒絕。
昭笙也沒矯情,打開客廳空調,回屋拿了睡衣,簡單沖了個澡。
再出來時,整個屋子飄着橘子淡淡清香,清冽甘醇。餐桌上多了一碗冒着熱霧的橘皮醒酒湯。
這是昭笙唯一喝得下去的醒酒湯。
“趁熱喝,效果好。”裴郁窩在沙發裡,手上正拿着電視遙控器調台,最終停在一個體育台。
昭笙将擦頭發的毛巾放桌角,輕聲說,“好。”坐下來端起碗,吹了吹,喝了兩口。
味道酸甜适度,橘皮放的不多不少。
“剛才的話是真的嗎?”男人視線盯着電視屏幕,聲音清沉。
昭笙瞳仁一顫,端着湯碗的指尖蜷縮,“當然是假的,我是故意說給顧舟聽的。”
裴郁扭頭,清峻的臉在昏黃燈光籠罩下,有些朦胧,“你怎麼知道我問哪句?”
昭笙,“......”
能是哪句?不就是那句我有喜歡的男人嗎?
“他經常來這等你?”
“今天是第一次,今天我們咖啡店開業,他白天沒來,特意趕過來的。”
昭笙回答的語速稍快,話音剛落,她又覺得哪裡不妥,“我們一般在外面見面。”
她不想讓他誤會,自己對他還有什麼期待或者想法。
喜歡或者不喜歡,都是她一個人的事。
裴郁收回視線,重新落到電視屏幕,嗓音幽冷,“是嗎?”
“今天公司有個重要會議在鄰省,回來的時候,你們店已經關門了,不過白天我讓人給你送了花籃。”
他在解釋。
昭笙放下空碗,扭頭看向他,“嗯,知道你很忙,累了一天,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昭笙。”裴郁喊她。
“嗯?”
“你在害怕什麼?”他又重新看向她,握着遙控器的手收緊,下颚線繃的很直。
他在期待她的答案。
昭笙拿起桌角毛巾,胡亂擦了下還在滴水的發梢,刻意躲他視線,“我怕蝙蝠,怕老鼠,你剛才不都看到了?”
裴郁性子并不好,耐心欠缺,尤其這些年更是變本加厲。自從他擔任鼎星CEO以來,公司裡的高管,員工就沒有不懼他的。
畢竟,他是那種氣急了,順手拿起文件夾就往人臉上砸的主。
他緊咬着後牙槽,漆黑的眸子泛着陰鸷冷芒,胳膊肘抵着膝蓋,身體前傾,像極了一隻随時出擊的猛獸。
空氣陷入僵滞,老式空調發出呼呼聲響,冷風吹的她肌膚冰涼,不由打了個冷顫。
裴郁深吸一口氣,放下遙控器,起身。挺括身姿經過她身邊時說,“我還欠你一頓飯,明天晚上補上。”
昭笙垂着頭,聲音很低,“不用了。”
他倏地嗓音低沉,透着戾氣,“你就敢跟我橫是吧?”
昭笙擡頭,瑩潤的眼清亮分明,語氣有點虛,“我沒有。”
他垂眼看着她濕漉漉的腦袋,和剛剛沐浴過後染着薄櫻色的臉,語氣柔了幾分,“明天我去接你。”
像在哄她,更像在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