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泱無法告訴他那城牆上寫的烏龜王八蛋就是她,不還回去怕是日後睡覺都不踏實。
她嗫嚅了下剛想着怎麼搪塞,空中就再次響起鴉啼。
去而複返的白烏鴉繞着谯樓盤桓一圈,随後長尾一擺,一副一人高的畫卷随即垂落展開,懸挂樓牆之上。
看清畫上人像,珞泱眸光一跳,立馬撲向玄滄将雙手蓋在他臉上。
眼前驟然暗下,兩人的體溫猝不及防地貼合,玄滄身形微僵,眼睫極慢地從溫熱的掌心掃過。
銀色的術法浮光沿着珞泱掌心紋路悄然流轉,綿柔地一點點滲入他的皮膚間。
“做什麼?”
“别動,我在幫你易容。”
珞泱警惕地環視了眼四周,小聲道:“剛剛那白烏鴉留了張風息影的畫像,你和他長得太過相似,若被人瞧見,定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淺薄的唇和齒抵了下,隔着玉指間的縫隙,玄滄定定注意着少女臉上的神情,皮囊可以改變,但總有些東西藏不住。
“你好像很不想和他扯上關系。”
珞泱輕抿了下唇:“我是妖,自然不想被任何仙門人盯上。”
“任何仙門人……”
想起那帕角的狐尾蘭,玄滄喉嚨滾動了下,極輕極慢地将這幾字複念了一遍,意味深暗。
他的聲音被周圍的喧嚣淹沒,珞泱未能聽清,隻隐約察覺有濕熱的氣息自他唇間吐出,鑽入掌心。
珞泱微微一怔,将手松開:“你方才說什麼?”
玄滄淡睨了眼懸在谯樓的畫像:“沒什麼。”
聒噪的白烏鴉離開,地上玉屑也已被撿得幹幹淨淨,擁擠的人潮漸漸散去。
因需得等到第二日才能再次驅動一念舟,珞泱帶着玄滄打算先尋個客棧休憩一晚。
半路,一個人影倏然攔住了她的去路。
珞泱定睛一瞧,一個舉着算命幡子的中年男子眯眼打量着她,滿臉高深莫測。正是方才試圖從玄滄腳邊搶走玉屑的道士。
“姑娘近來可遇上了什麼怪事?”
怪事?
珞泱微微一怔,不由瞟向一旁的玄滄。
剛擺脫一人,随後就又和另一個有同一張臉的人綁上關系,确實很難不算一件怪事。
道士:“姑娘可是頻頻被夢魇所擾?”
珞泱頓了下,想到最近反複循環的噩夢,點了點頭。
眼袋比眼大的道士眼珠一轉,猝然瞪大眼睛,驚恐地後退一步:“姑娘是被鬼纏上了身!”
作為曾經的琅阙山少主,珞泱本不怕鬼神,但一想到眼下唯一可能纏着自己的鬼是何人,她不禁瞳孔微張,上前一步。
“什麼樣子的鬼?可能趕走?”
道士摸着下巴的青茬,繞着珞泱緩步走了一圈:“姑娘莫怕,這鬼雖面目猙獰,滿身兇煞之氣,但好在在人間遊蕩的時間不久,除起來并不難。”
道士說着,從挎在身上的褡裢中取出一把木梳。
這木梳初瞧沒什麼特别,隻是做工尚且算精巧,梳子表面不知刷了什麼油脂,隐隐聞到一陣特别的清香。
梳齒打磨得圓潤光滑,梳背被人雕琢成了一隻枕尾蜷伏的狐狸模樣,執梳梳發時,手握住之處恰好是睡狐隆起的後背。
道士:“此梳名為驅魇梳,乃曾經名譽仙都的琅阙仙山中獨有的‘帝休木’所制,不僅可使發絲烏潤如墨,自帶幽香,更可舒緩心緒,清明神思,是當年琅阙山少主珍愛之物。”
“這琅阙山少主曾被譽為仙都第一仙容,除卻瓊姿玉貌,最讓仙都衆仙子豔羨嫉妒的便是那三千如瀑長發。”
“隻可惜後來那琅阙山山主同妖族勾結,琅阙仙門被仙都除名,人人對她避之不及,才緻使此等寶物流落凡都,自此蒙塵。”
“在下和姑娘有緣,今日便為此梳重覓良主,隻需——”
道士伸出三根指頭:“三十兩銀子。”
珞泱:……
珞泱拉起玄滄擡腳就走。
“哎哎哎,姑娘,價格好商量。”道士小跑着追上來:“今日第一筆生意,給姑娘折個價,二十兩。”
珞泱不為所動:“你自己都說那琅阙山少主人人避之不及,她的東西你還敢賣這麼高的價?何況,這梳子雕工平平無奇,這梳脊上的狐狸若不細看甚會錯認成家犬。要我說,最多十個銅闆。”
道士兩眼一瞪:“十個銅闆,你明搶啊!”
珞泱:“不願意?那算了。”
說罷,珞泱繞開算命先生就要離開,一道影子卻從她面前側身而過。
“此梳,我要了。”
梳子被抽走,還被沒捂熱的一荷包玉屑從珞泱手中被勾走,掉入算命先生手中。
珞泱雙眸圓睜,難以置信地擡頭看向玄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