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泱微愣,暗暗嘀咕:看來當真是情債啊。
她剛心說完,冷幽的兩字就沉入耳中。
“血仇。”
“啪——”
雕着狐狸的木梳斷成兩截。
珞泱心尖猛然一跳。
——
許是因為白日裡劉麻子的那句鬼纏身,珞泱這晚又夢到了在重月做阿音的日子。
初夏的風旋着園中的夜昙香從窗戶掠入,她單手支着額角,側倚在窗邊的纏雲榻上,兩指劃看着浮在眼前的一隻玉簡。
玉簡隻有巴掌大小,顔色是近乎深海的幽藍。
随着她不斷劃動,記錄在玉簡中的畫面随即浮現眼前。有時是捕魚不成反而将自己掉進河裡的饞貓,有時是煉丹失敗将自己炸的滿臉鍋灰的八師弟,有時又是被狗追到樹上、抱着樹枝哇哇亂叫的九師弟……
珞泱邊看邊笑,不時還要停下來擦擦眼角蹦出的淚花。
也不知這樣看了多久,她回頭瞥向窗外,才發現天際已湧起一片晚霞。
确認玉簡中有關琅阙山的東西全都被一點點删掉後,她收起玉簡,合眼調出了一念舟。
彎彎一隻小舟浮在掌心,珞泱稀奇地打量了半天随後念動口訣,離開了燼鸾台。下一瞬,她站在了風息影的書房前。
她剛要屈指叩門,一道冷沉的聲音從裡面傳出:“進來。”
珞泱微頓,推門走了進去。
屋内香爐霧絲清幽,幾盞一人高的夜昙花燈台熄着,隻有桌上一盞燭燈火光明爍,融融橘光籠在桌前人的臉上。
風息影一手持卷坐在桌前,卻似并非在看書,而是盯着手裡攥着的什麼東西出神。覺察她的氣息,他将手裡的東西無聲收起,擡眼望了過來。
“你怎麼過來了?”
珞泱翹起唇:“尊主把一念舟給我,不就是想讓阿音主動來找尊主嗎?”
風息影唇角微抿,隔了一會兒才開口:“有事?”
“尊主覺得是什麼事?”珞泱落在案邊的手輕輕勾住男人的手指,
風息影垂眼看向兩人糾纏在一起的小指,喉間微緊,撩撥的人卻忽然松開了手。
珞泱将拿在手裡的玉簡放進了風息影掌中。
“尊主将一念舟贈予我,阿音自然也該回贈尊主一樣東西。此物名為無憂簡,可以将眼中所見皆以留影的方式存錄。”
珞泱微俯身湊近,端看着這張總是冷硬如石的俊臉:“我過去用它記錄了不少趣事,尊主若是什麼時候覺得無聊,可翻看它來解解悶。”
總不會無憂簡都不能讓他笑出來。
她實在好奇,這張臉笑起來是什麼樣子。
風息影看着手裡的無憂簡,幽深的眼底被長睫投下的碎影掩埋。
“送我?”他喉頭緩動,隔了好一會兒才沉沉出聲。
珞泱:“尊主不喜歡?”
“不是。”風息影抿了下唇,又是許久沒應聲。
橘黃的燭火透過燈紗為他的側臉蒙上了一層暖色,讓他素來淩厲冷情的五官都變得柔和起來。
“隻是回贈?”
就在珞泱準備退下時,他忽然又問了這樣一句。
珞泱微頓,少頃她裙袂曳地,斜倚着在風息影身邊坐下,細長的玉臂自廣袖露出,交疊着搭在風息影腿上,巴掌大的小臉枕在臂間,活似隻嬌慵的狸貓。
“自然不止,”她眼尾噙着幾分楚楚可憐,仰頭望向風息影:“尊主近來日日待在書房,就算來燼鸾台也隻是坐上半個時辰就走,所以阿音隻好用這無憂簡與尊主換樣東西。”
“換什麼?”
珞泱翹起唇角:“換尊主的——一夜清白。”
探向腰帶的手忽而被人握住,溫暖的燭光曳曳爍動,又戛然熄滅。
滿桌筆硯墜地的霎那,珞泱睜開眼,猛然從榻上坐起了身。
完了。
珞泱微喘着,心如擂鼓。
取心頭血,煉匕首,滅香絲。
她千算萬算,銷毀了阿音和自己的所有關聯。
本以為計劃完美無瑕。
阿音自此從世上消失。
可怎就偏偏……
怎就偏偏把無憂簡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