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被扔了?
扔了倒也罷,那樣也就不必再擔心有人會将阿音和她關聯在一起。怕就怕這無憂簡仍在重月中。
當初聲讨琅阙山時,重月尚未被列入仙門一列,故才事後未和其他十一仙門一起對她趕盡殺絕。
可一旦“阿音”的真實身份被察覺,重月斷然不會輕饒她。
筠阿娘還沒找到,就又要多出一個勁敵。
想到這一層,珞泱尖尖的狐耳不由耷拉下來,長歎一口氣。
這時,一個毛絨絨的東西被人穿過籠欄,小心翼翼地推到了珞泱面前。
珞泱定睛一瞧。
竟是隻被咬斷脖子的靈鳥。
珞泱面色古怪,偏頭朝旁看去,便見和她緊挨着的狐籠中,那隻眼熟的白爪黑狐正滿眼期待地看着她。
珞泱不解,猜測道:這黑狐莫不是以為她肚子餓了,想将自己私藏的獵物分給她吃?
見她半天沒反應,白爪黑狐看了看珞泱面前的死鳥,緩緩将前爪緩緩貼向地面,整個前身都趴在了地面上,撅起的狐臀上漂亮的狐尾高高翹起,如一捧蘆葦般朝身前打了個彎兒。
珞泱歪頭看着他,暗暗揣摩,片刻後,她尖尖的狐牙一緊。
好啊,這隻壞狐狸。竟然在公然嘲笑她的尾巴!
挑釁!赤.裸.裸的挑釁!
明白過來的珞泱臉上飄滿了怨氣,随即爪子一推,将面前的死鳥甩了回去。
她才不要一隻狐狸可憐!
送出去的食物被扔回來,白爪黑狐眼裡的光驟然黯淡,他耷拉着狐耳,沖着珞泱“嘤嘤”叫了兩聲。
見對方偏開臉不理他,白爪黑狐站起身,靈活地咬住自己的狐尾,在原地轉了一圈,然後将自己捕來的靈鳥又一次推到了珞泱面前。
見它滿臉難過,眼中又閃着幾分期許,珞泱不禁困惑地抓了抓耳朵。
此前這妖狐逃到街上時,似聞到了她身上的妖氣。難道它是認出了她,在向她求助,想讓自己幫忙救它出去?
送獵物,好像确實是獸類之間表達友好的方式……
珞泱想了想,擡爪将死鳥往裡勾了勾,以表自己的友好。
果然,見她收下死鳥,籠中的白爪黑狐眸子一亮,叫聲都變得愉悅起來。他再次彎下前爪,好似伸懶腰般半俯下身,将尾巴翹出了一個好看的弧度。
這是……狐族的禮節?
關于天狐一族,阿娘過去和珞泱講過的并不多,她不知不同狐族間在禮儀上有何差别,但看白爪黑狐一直圓睜着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似确實在等她的回應。
珞泱默然片刻,雖說她一出生就已是人形,但她體内确實有一般妖狐的血脈。思及此,她學着黑狐的樣子,緩緩彎下了一隻前爪。
怎料,還沒等她将另一隻前彎下去,一道高碩的黑影冷不防地自上壓來,一把抓起白爪黑狐的狐籠,丢在了最角落的木台上。
珞泱一愣,還沒回過神來便覺一道瘆人的視線冷冷盯在她爪邊的死鳥身上。
而她一擡頭,隻見一張兇神惡煞的臉陰森地看着她,上方懸着的青燈照在他臉上,一雙暗瞳深陷在陰影裡,薄唇青煞,宛如從冥府爬出的惡鬼。
珞泱吓得一驚,幾乎本能地弓起後背。
籠門被人打開,一隻冷白的手伸入籠中,珞泱下意識地朝後退躲,卻見那隻手徑直抓起籠中的死鳥,一把扔回了黑狐所在的木台上。
珞泱讷讷怔住,還沒空出心思去想,籠門就被人重新鎖住。
那隻手将關着她的狐籠穩穩拎起,旋即帶着她闊步離開了狐舍。
房門被打開,關上,珞泱還在不知所以,拎着狐籠的人就已将她連狐帶籠整個扔在了桌子上。
他站在籠邊,郁沉的目光如鎖鍊般緊緊纏住籠子的赤狐。一雙骨節勻長的手搭着籠頂兩邊,骨節因用力而發白,好似要将這鐵籠連同關在裡面的妖狐一起碾碎。
可他眼翻湧的卻不似殺意,而是一種濃烈至極,卻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燈主真是好胃口,十五個都喂不飽,如今連隻野狐都來之不拒。”
十五個?
十五個什麼?什麼十五個?
珞泱一臉懵然,剛要開口,面前的人卻松開狐籠,翻身躺在了床榻上,曲起一臂搭手在額上,不言不語地望着上空。
珞泱:“玄滄?”
榻上的人卻沒任何反應。
珞泱用爪子拍拍籠杆:“玄滄,你先将我放出來再睡。”
玄滄唇角緊抿,少頃背朝着珞泱翻過身,阖上了眼睛。
珞泱怨悶地坐在籠中,片刻後她鼻哼一聲,也背轉過去窩成了一團,合眼前還不忘将自己短短的兔子尾巴朝向榻上人看不見的方向。
不知是因知道屋内還有一人,還是因為适才和玄滄一番簡短而憋屈的争執使得她暫時忘記了那些憂心事,珞泱蜷在狐籠中,竟沒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夜色漸漸深濃,不遠處的狐舍不時傳來嬰兒啼哭般的狐叫聲。
這是狐狸發.情時才會有的反應。
側卧在榻上的人緩緩睜開眼睛,他轉過身,一瞬不瞬地凝望向狐籠中熟睡的赤狐,黑漆漆的瞳仁平靜濃稠,好似可吞噬一切活物的毒沼。
那家夥說對了一件事。
這些狐狸确實太吵了。
玄滄慢坐起身,擡手将上身的衣袍一件件褪去。
他取出一把不知從何處尋來的匕首,慢條斯理地在掌心刻畫着什麼,猩紅的血順着他遊走的刀刃汩汩湧出,他卻好似絲毫察覺不到痛,隻專注地盯着漸漸在掌心浮現出的咒文。
最後一刀落下,他五指合攏,再張開時掌心的刻着的血色咒文倏然發出赤紅的幽光,與此同時,本隐在他琵琶骨處的锢靈環緩緩浮現,淡金色的光暈在昏暗的屋内忽明忽暗。
他探臂伸向後背,随即便聽“咔”的一聲輕響,一隻刺穿琵琶骨的锢靈環被摘下,一條血蛇從血洞竄出,順着緊實的背肌蜿蜒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