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溫扶冬眼力極好,也不見得絲毫。
不過眨眼,半人高的箱子過這狹小井口塞入,然如此重物下墜,竟無落地之音。
良久,鎖鍊迅速收緊,如巨蟒伏動,鐵鍊剮蹭石壁,發出刺耳聲鳴。
四者再一打量周遭,灰溜溜走開。
他們來的匆匆,去也匆匆,走時惶恐怪異,若非扶冬無意撞見,怕是無人曉得。
夜間白霧遮掩,将那黑暗埋藏深處,一眼望去,似透過霧裡看花,隻落得無底雲霧。
薛翎目瞪口呆,道:“小姐,這是在幹什麼……”
溫扶冬朝她比作噤聲手勢,餘光瞥見井緣鐵鍊在動。
詭異枯井上端,殘壁拉動鐵鍊猛地一顫。
那裡,究竟是什麼?
她緊盯枯井方向,方起身,卻被薛翎攥緊衣袖,生怯道:“小姐,待會被發現了……”
再回過頭,井口已是安穩如初,不見任何松動迹象。
那時,似乎也是那裡傳出了異動。
想到這兒,溫扶冬雙眉緊鎖。
“那是什麼?”水晶外衆人道,“以前從未有過這般,好生詭異……”
水晶懸浮頂空,其間景象五湖四海,分隔八方,各地景況離離,聚于紫色畫幕。
荒涼無人的南海,屍橫遍野的北漠,詭異頻發的村莊……以及這裡,一切未知的地方。
“裡面莫非有何上古大妖,大小姐在或許存一線勝機,這個三小姐……唉,屆時有人替她收屍嗎?”
溫扶冬來到府邸大門,凝視郊外霧野茫茫,踏出一步,穿過迷霧後再擡頭望去,仍是府中牌匾。
“溫府”二字鮮紅,夜間似浸染血色,她摸了摸鼻梁,心下已有猜想。
看來這宅子,并不打算讓她走啊。
溫扶冬前腳方回府,下人便踱步走入,呈上牌疊道:“小姐,今日該翻牌子了。”
她步子一頓,回頭道:“你說什麼?”
下人驚異:“小姐,您不是才從東海物色了一批新鮮美男錄入奉春宮嗎,還說要洗的幹幹淨淨收拾好了等着您夜裡翻牌子享受一番呢!”
“……”
這奉春宮裡,裝的皆是三小姐集四海八荒之美男,大到中原少男,小到西域風情,從二房到八十二房,至今未立正房。倚疊如山,一旦不能有,輸來其間。
溫扶冬眉心一跳,太陽穴微微發顫。
所以,這個所謂新置宅房,人間分部,便是原身老巢,偷錢豢養男寵的根據地?
“哈哈哈哈大夥兒快瞧,這三小姐還當真是個色鬼!”
“原來傳聞不錯,我當時聽着,還不敢信了!甚以為謠言傳聞,畢竟費盡心思偷錢,去養男寵這種事,虧我還為她辯駁二三!”
笑聲此起彼伏,連作豬嚎,惟有上頭臉色鐵青,一腳将欄杆踹翻,呵斥:
“都給我閉嘴!要是閑着就去仙來宮裡喂豬!”
溫扶冬捏了捏鼻梁,斟酌再三後,道:“放這兒吧,我随後便翻。”
“好。”下人微笑着,然那笑卻始終不變,猶似一張虛僞面具,恭敬将牌子呈于案上,飄然離去。
溫扶冬轉頭看他一眼,直至背影消失于走廊深處,回頭行若無事,翻看手中賬冊。
原身父親遺産竟達千兩,難怪大叔公虎視眈眈,如今這筆錢于自己名下,扶冬合上賬冊,畢竟不是自己的,日後便交于薛翎打理。
她翻看卷宗,一時入迷,不覺身後異樣。
再回頭,案上牌疊竟發出異響,木牌滾燙灼紅,散發茫茫白汽,晃動間滾落在地,直将木質地闆融灼凹陷。
扶冬丢開卷宗,迅速站起身。
案台劇烈震顫,逐灼為深紅,上端木牌轟然碎裂,湧出汩汩鮮血。
她看向腳下血水,反應來時,早已血河沒膝,而那污濁血液中,竟傳出低微而細屑抽泣,如似惡鬼悲鳴。
不仔細聽,難以察覺,可若是聽見了,便會發覺那聲音近在耳畔。
正當此時,門外傳來敲門輕聲。
溫扶冬貼于門上,聽見門外傳來那下人帶着笑,又如機械般的聲音:“小姐,子時了,您還沒翻牌嗎?”
子時?翻牌?
溫扶冬回頭望向案台,心頭倏然一緊。
她轉回頭,卻在門縫間,對上一雙鮮紅血眼。
那是一雙瞪大至凸出的眼睛,黑瞳急劇收縮,一條一縷血絲猶如蛛網攀附,隻見一望無底死氣。
門外下人,正以一種詭異姿态趴于門上,面帶微笑,窺探門内一舉一動。
如此突然一幕,将溫扶冬也吓得連退幾步,她回過頭,卻見案台之上,憑空出現一道男子身影,掙紮着欲從那血水之中爬出。
她當即朝門外道:“從今日起,你滾出溫府,不必在此做事了,别讓我再看見你。”
門外安靜一刹,響起劇烈拍打,混雜下人撕心裂肺慘叫。
“三小姐,不要趕我走。求求你,不要趕我走啊啊啊啊啊啊——”
溫扶冬沉默道:“趕出溫府,你會受到什麼懲罰嗎?”
哭聲戛然而止。
不想她目光如此毒辣,一眼戳中要害:“有什麼在控制你?”
門外再次寂靜,二者之間隻隔薄薄木門,好似黑雲壓城,外頭之物似乎進不來,溫扶冬低下頭,能夠看清那隻透過裂縫,死死注視自己的眼。
下人失去生息,與此同時,身後男人也自牌中爬出,以一種怪異姿态趴于案台,一張絕美臉龐看向溫扶冬,劃過淚如冰晶。
轟然間,矮案四分五裂,他蓦然擡頭,雙目猩紅:
“你不是說最喜歡我了嗎?為什麼連翻我的牌子都不願了?你這個渣女——”
溫扶冬:“......”
男子張嘴咆哮,四濺唾液飛射,她錯亂中後退,擡頭時,見對方面目扭曲,逐漸癫狂。
“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啊啊啊啊——”
聲音陡然尖利,不似人聲,溫扶冬揮袖遮擋,隻見袖衫沾染黏液,腐蝕成洞。
對方目光幽怨,一片血淋淋中,聲音如有實質,化作磐鐘聲波,貫穿顱頂。
隻是他人尚有七尺,嘴卻張至缸口。
這合理嗎?